第132节：责任和追求
不管锦宁愿意不愿意，端午的那大笔银子，她最终还是妥协与众人的压力，拿了出去，不过同一时间，她也拨了同一数目的银子出去，让人去做了很多套小孩子的新衣裳，送与街道上的乞丐孩子。而花一万两银子过的端午，也并没有让锦宁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花钱买个面子罢了。 京都，金氏赌场： 金氏赌场，表面上负责的老板是一个中年、肥矮的秃顶男子，实际上，却是朝廷上好一些官员合作开去的。在这个赌场里混迹的人，分为二类，一类是普通厅堂里出入的老百姓，另外一类，则是如尹秀智这种有身份的、能在小包间里先借后赌再还的官家人。 烟雾燎腾的包间中，尹秀智蓬头垢面，衣扣不整，他红着双眼，将手头上仅有的几个子儿，压了上去，然后扯开了嗓子在那喊“大，大，大，妈的，本老爷就不信这个邪了！”，他已经在这包间里连续的赌了三天三夜了，起初赢起的一些个利头，早已输了去，借贷也借贷了好几次，可惜到现在，也不见手气回转，翻个满本。 高阁中，二双眼睛透过窗缝，一直盯着那尹秀智看，其中一位眉眼灿如桃花的夫人，便是尹家姑夫人尹秀婷，另一位，则是秃顶金老板。 “看来这尹家老三，输了很多啊，金老板，你可是都记好帐了？”秀婷从窗子边走开，在主位上做下来。 “夫人，都记在帐上了呢！小的要不要拿来给夫人过过目？”金老板腰弯似虾，谄媚的给秀婷倒上茶水。 “那到不必了，只是你给我记好了，无论如何，一定要让那老三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输了去，而你，无论他要借贷多少，都给他，只是老三的手印，却一定要按下来的，明白么？” “小的明白，只是……”金老板吞吞吐吐地问，“小的有件事情一直不明白。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秀婷放下茶杯，用手绢擦了擦嘴角，轻笑道“你想什么，我知道，你是不明白。为什么那老三明明是我伯伯的儿子，我却要这般的整他，是么？老金啊！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有些不该考虑的问题，您啊，甭考虑，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够了，这京都是什么地儿，想多的人。死的早。知道不？” 金老板连连点头，秀婷又吩咐了他一些事情后，就从一旁门出了赌场，她也不直接回尹府，却是让轿子饶行到京郊一普通宅地里，下了轿。扣门进去了，在门关上的瞬间，能看到秀婷和一个青衣男子相拥。 六月初。京都已经热不能耐。锦宁这日难得有闲。就想去外头走走。只是那车水马龙地市集是无趣地，她便想起了爷爷将之安置地那个郊外。 六月地郊外。树绿草青。整片整片地春稻。微黄。几个扎了辫子地娃娃。嬉笑着。赤着脚。在那扑腾虫子或者是青蛙。然后咯咯咯咯的笑，几架水车已经安置在了田间水渠上，三二个头缠花布的小媳妇。身子靠在依秆上。一面说着话。一面脚踩着水轮打水。 这个水车。还是锦宁离开前地几天送给小伙阿牛地。用来解决低地到高地送水难地问题。如今正是派了用场。锦宁心里不由地很是欢愉，她人在田埂上走着。早有些个媳妇认出她来，远远的就在那“娴姑娘来了。娴姑娘来了”地叫。 在一农家小院里。农人们像星星围月亮地围住锦宁，声声问着好。虽然农人们地话就那么几句“好么？好么？都好吧？”。但这一切。还是让锦宁多日来压抑地心。温暖了起来。她让璃儿把东西分给大家。中午，则是在农家小院吃地饭，没有尹府里菜肴地精制。但是辣子豆腐。水煮青菜。辣rou。咸鱼。蒸玉米……一切都已经是倾尽显示了农家人全部地热情与好客。喜欢过锦宁地小伙子阿牛。也来了。他说他在不久前娶了能干地媳妇，虽不漂亮。但是女人勤劳而质朴，如今。他媳妇地肚子里。已经有娃了。说到这里地时候。阿牛地媳妇也过来了。带了些她自咸地菜给大家尝。 锦宁地心。幸福又酸楚。看着、听着四周地这一切。她觉得。自己地幸福。真地看不到。 “我也来凑热闹了啊。有酒没有。我要米酒地啊。何大婶！”农院外。突然就传来一男子地声音。锦宁听这声音。总觉有几分耳熟。正在思量是在哪里听过。那人却已经走进来了，他一手拎着一小快猪条rou和一跳鱼。另一手上则拿了本书籍，素衣青修。却是当日在将军府遇见地书生柳庸之。 柳书生看到锦宁的时候，也楞了下，他惊讶地张大嘴，“宁小姐怎么也在这种地方？” 农家大婶一面上前接过柳庸之手里的鱼rou，一面道，“什么宁小姐，这是我们的娴姑娘，尹丞相家的孙女，可是双胞胎，你个书呆子，别弄错了哇，再说了，宁小姐早就成了宁王妃了，连我这个老太婆都知道的事情，你说你个读书的，怎么还不知道？” 柳庸之顿时红了脸，在那干站着，有些个窘。 “好了好了，去坐吧，大婶给你添双筷子拿个碗，娴姑娘人可是好了，你也会喜欢的，去坐吧，啊！”大婶推着书生，在锦宁身侧坐下，锦宁见这柳庸之脸越发的红了，手拽着衣角，看来还是很紧张，她不由笑起来，打趣道，“我们不也是第二次见面么，柳先生有何必这样拘谨呢？” “某何曾见了娴小姐，只是和宁小姐有过一面之缘罢了，却不想你们是双胞姐妹，刚才唐突了！” “文绉绉的，不舒服啊！”其它几个农人起哄，“平时候的气度怎么又没了，我们家柳书生啊。就是这点毛病，见不得漂亮姑娘，啊！” 柳庸之的脸，更是红了。 “发情的春蛙！先生还记得否？”锦宁掩嘴探问。 “啊，当日就是小姐您！” “是啊，要说不是，到是娴儿要先道歉了，在一开始，就没有和先生说明自己是谁！” “哪里哪里！” 犹豫柳书生的到来。大婶又做了鱼和rou，拿了坛子米酒出来，所以即将结束的饭局，就又延续了好一会，柳庸之地话不多。一直红着脸，因为农人们一直拿他打趣，从农人的话间，锦宁了解到，柳庸之是个才学颇高，却寄情山水的高远之人。 她便问他，男儿都应该在庙堂间一展风采，为何他却不愿。 他答道，“山水才是真性情，不想被名利这些虚浮的东西。约束了自己的自由！” 便是这句话。让锦宁对这柳庸之，加以青眼。 丞相一位的继承，是需要先对庙堂上的一些简单礼法，进行修学的，皇帝的圣旨在端午后不几天就下来了，说是要尹家家主尹锦娴做好准备与安排。等到了秋初，就要进宫去修学了。这道圣旨一下来，尹家各房到流花雅馆地走动频率，就都多了起来，那些个平时候冷着脸孔的伯伯婶婶们，难得的有了几分好脸色。锦宁心里亮堂，他们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自己不在尹府时候的那几把钥匙所有权。 璃儿也是聪明的女子，她一面收拾人走后地凉茶。一面在那埋怨。说这些人个个都是狐狸投胎的，一闻到好味。就都出没了，如果是平时候，绝对是无事不登门的，又问锦宁，是否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要把钥匙拿给谁，毕竟时间一眨眼功夫就过去的。 锦宁笑笑，也不详细答她，只是说她心里自是有数的，而实际上，尹府里的人，锦宁知道，是没有一人能委托的，因为所有的人，都怀着自己的鬼胎。她细想下，越想越觉得烦闷，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去后祠堂冻存着尹世龙爷爷和老夫人奶奶尸体地地方去看看，璃儿本想陪着去地，可是祠堂的地儿，并不是璃儿这样的身份进的去的，璃儿说太小姐准许不就行了，锦宁到底是没有同意。 后祠堂，是尹世龙死后，新修建起来的，墙体和地板都是中空，里面存放了北面运来地寒冰，这样一来，后祠堂里面的温度，也低了很多，人进去，需得要披上隆冬初期的衣物才好。锦宁让几个丫鬟在不远处等着，她自己则是拢紧冬衣领口子，进了后祠堂，关了门。冷气顿时袭身，她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往生灯，本是一排排点着的，共计有七排，这也是死者生前子嗣数的代表，但是，前面的好几排往生灯，都已经熄灭了，有的，也似苟延残喘的老人，仅一口气而已。锦宁地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拿起一旁的火折子，将那已灭地往生灯一一点上，喉咙里头，居然有丝酸楚的味道。她想，爷爷生前，是何等的威风，但是人死了，却是连自己的儿子媳妇都不来看一看，更不用说谁还记得他是奇怪死亡，要去查证一番的了。 点上往生灯后，锦宁在二合棺材前，叩了三记响头，她本是觉得自己不会哭出来的，毕竟尹世龙死的时候，自己对于这个老头，已经心生恨意了，然而如今，在这冷无人气的地方，看着那死人棺材，锦宁却是“呜-----”的一声痛哭了起来，小时候的种种，她原本以为早忘记了，却那么清晰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尹世龙的山羊胡子，尹世龙抱着她们姐妹时候的期待于满足，尹世龙在他们面前笑倒的模样，尹世龙为她们姐妹紧张的模样…… “爷爷------爷爷------对不起，对不起------”锦宁喃喃自语，虽然她说不清楚，自己没有成为爷爷想要她成为了那类人，是不是错，但是无论怎么样，她都想道歉，道歉。是因为她发现自己还很爱这个老头，道歉，是因为，她知道，老头曾经，也很爱她们！ 她扶着棺木站起来，泪眼婆娑的看着棺内二老，看着那半白胡子的爷爷，看着那消瘦去了大圈的奶奶。她的心，便被揪了起来，她本早就该来看他们了，她就是怕自己哭出来，所以一直没有来。原以为现在来了，多少能克制些哭意，却不想，哭的冲动，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泪流满面！ “小姐如果真的伤心地话，就该为主人报仇才是！”一个生冷而熟悉的声音，在棺后的阴影里，突然响起。锦宁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在往生灯的光亮下。看清楚那个走出阴影的人。正是长空，尽管他低着头，散乱的短发将他的面孔遮掩了。 也不知为什么，锦宁突然更想哭了。她努力控制住流泪，向前跨出一步，“拓拔长空。是你，真的是你，你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呢？” 拓拔长空却是向后退了一步，头缓缓地抬了起来。锦宁便看到了他的蓝眸，清如夏天的湖泊，只是这湖泊，带着nongnong的恨意。那曾经布满麻子的脸，也干净如脂。生冷地表情下。是一张陌生有熟悉的俊郎脸庞。 “长空。你的眼睛，还有你的-----脸。怎么了？”锦宁有向前一步，长空也是又向后退一步，她意识到他在回避她，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道，“不是您关心的事儿，您别问，我只想说三件事给宁小姐您听！” 锦宁被他那喷射着火舌的蓝眸看的有几分心寒，她紧了紧身上的衣物，“说！” “一，如果不是宁小姐和娴小姐的任性和不负责任，主人就不必死，所以间接的说起来，主人，是被您和娴小姐害死地！二，小姐应该为主人报仇，因为他是被谋杀地！三，除了自己，谁都别信，别看现在一切都安好，多少陷阱已经被挖成了，您知道么？” “长空，我……” 拓拔长空阻了她的话，“小姐您不必解释什么，我知道小姐的性格和心思，小姐是想能寄情山水，逍遥自得是不是？请恕长空直言，小姐您，一直都是太自私了！” “我没有……”锦宁想要解释。 长空又先她一步说道，“从小姐小时候到现在，主人对二位小姐的疼爱，长空是看在眼里的，但是小姐大了呢，回报了主人什么？小姐总以为，你的一切被主人安排着，您很苦很烦闷，但是您有没有站在老爷地立场上想过，这样大的家业，那么多的敌人要应付，主人是不是很累很苦呢，主人只是希望等他走了以后，二位小姐能不被人欺负了去，想要小姐成为怎么样的人，只是主人的期望，普天下，哪个父母不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好呢？可惜，所有的孩子，却都是怨恨父母捆绑了他的自由，束缚了他的手脚，却不去想一想，没有他地父母，他能有什么？同样，如果不是主人在背后保护二位小姐那么些年，二位小姐怕早就没有命了。您以为，您地童年能那么平安，您的成长过程能有惊无险，是怎么来地，都是主人在背后帮你挡了风遮了雨的啊！”一向冷漠的长空，说到这里的时候，居然哽咽了起来，他走进棺材，看里面的尹世龙，“主人死后，是我，一直在这里守着，只因为他给予我一条命！而你们，都很忙，很忙！” 锦宁张张嘴，却有无力的合上了，长空的一席话，如当头一棒，让她痛苦不已。她想要的自由，她应该背负的责任，矛盾如藤，纠缠着她呼吸困难。她原本以为自己所想所追求的都是对的，如今看来，自己只不过是个辜负了长辈希望的调皮孩子。 可是到底，是自己想要的自由来的重要？还是责任来的重要呢？她感觉呼吸被这里的冷给冻结住了，连声音也冰冻了，手脚，更是没了知觉，尹世龙额头的那个黑洞，似乎在无限放大，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