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四章 是谁在哭
眼见着世子爷安静睡去，苏念语总算舒了口气。 手中剥皮的动作自也停了下来，又把沾满了汁液的两只手放在早就备在一旁的清水里洗了一洗。 本是打算轻手轻脚直接走人，却发现时间过得飞快，已经到了她午憩的时辰，睡意一阵一阵袭来；想着这会儿也不知道荣安公主是不是还在到处找他们，便觉得暂时先在桌子上趴一趴再去汪府。 这一趴，直接趴到了客房里唯一的一张拔步床去。 等她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贵妃椅上的世子爷已经不在了，倒是桌子上摆着一个空的盘子，苏念语觉得世子爷不像是会一下子把所有果rou都吃光的人，便唤了个丫鬟进来问话。 应声而入的丫鬟一脸喜气洋洋的，看得苏念语都有些莫名其妙，她挡了挡垂在耳际的床纱，道：“我……” 这才刚说了一个我字，那丫鬟便喜着一张脸福了福身：“回姑娘，是世子爷把您抱到床上去的，还帮您细细盖了薄被；之后，还在床边坐了好一会才走。” 苏念语默了默，看着丫鬟，“其实我只是要问我之前剥的那些果rou呢？” 丫鬟意识到是自己表错情，这才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道：“世子走的时候，让奴婢帮着把那些果rou装好，一同带回去了。” 苏念语嗯了一声，听得很是舒服，到底是自己奋战了好久的劳动成果，世子爷这般有心……今日结下的梁，她就暂且放一放。 苏念语这么一想，又简单地让丫鬟帮着整理了一番便走出了屋子。心里到底还装着汪旋的事，一心还想着要去汪府走上一趟。 却不想，往那亭廊上一站，正好被西斜的日头给照了个全身，双眸被这么一刺激，登时就眯了起来。 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眯了一小会，却是没想到睁眼就是黄昏的时候。 苏念语在原地站了站。脚步一转。直接回了她的玉兰苑。 而彼时，玉兰苑院子里的大凤凰树下正围着一圈的丫鬟婆子，而元香坐在最中间。被缠着讲讲今早上所发生的事。 有一小丫鬟睁着亮亮的眸子道：“元香姐，我听说今日姑娘要从后门溜走的时候，被世子爷的人前后拦住了，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又有一个手中提着花洒的丫鬟又接着好奇补充：“早上那会我正好替了人到院子外面去修剪花草。这没剪上几下就看到荣安公主提着裙角怒气冲冲地跑过去了，说是要去找世子爷的。” 腋下夹着把扫把的婆子赶忙忧心地插嘴进来：“可不是！也不知姑娘、世子爷和荣安公主三人一碰头会出什么大事来！” “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吧？你看府中除了荣安公主到处找人之外。并没传出其他的大消息。” “……” 活脱脱甩出了这几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后，围在一起的丫鬟婆子也一下子炸开了锅，也等不及听元香从头说明了，直接各抒己见。听得在边上坐着针线活的元秋皱起了眉。 “姑娘的事，你们这般讨论倒是不好的。” 这会儿，元香本被挑拨得心里忍不了要好好说上一番。却是被元秋冷漠的话语给堵了嘴，她巴巴望了望她：“左右现在姑娘不在。我们说上一说应该无妨吧？”忽地神色喜了喜，道，“反正都是大好事，说出来了大家一同为姑娘乐一乐不是挺好的。” 元秋看了看她，虽没同意，却是唇角漫出了一丝笑容，兴许是觉得元香说得有理，好事说出来一同分享分享也不错。 元香这才清了清嗓子，弯着眉头兴致勃勃地开了话匣子：“话说，那会姑娘带着我们正欲从后门逃走，却不想世子爷聪明绝顶，已经让他的贴身小厮守在了门外拦人；姑娘见对方只有一个人，便大着胆子要继续离开，这会儿世子爷却是从追了上来。二人本应该是情意绵绵执手相望的，却是没想到荣安公主也跟着追过来了，你们猜这会儿发生了什么事？”元香越讲越兴奋，想着当时的那场景，着实想一次要欢喜一次，见围着的一圈丫鬟婆子也都睁大眼睛惴惴不安地等着她的下文，她决定不再卖关子，直接把喜事说出来：“世子爷竟是直接牵了姑娘的手跑了，也不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让人激情澎湃的事——” 苏念语心情不错地踏进玉兰苑的时候，正好看到正屋前面的凤凰树下围了一圈人，或坐或站的，有人手中还抓着扫帚花洒及剪子之类的，似在听着中间的谁在说些什么；她不过在门口站了一站，便忽地听到那一圈人爆出了一阵惊叹声。 透过那人与人之间间隔着的缝隙，她似乎看清了坐在中间的是眉飞色舞的元香和静静做着针线的元秋，此刻，元秋似是抬了元香一眼，双唇开开合合的，好似在和元香说着什么。 苏念语难得见到这般热闹又欢快的场面，便想着走过去也听上一听，看看都说些什么，她也好乐呵乐呵。 她这还没靠近，就有丫鬟发现了她，方才还一脸新奇的神色一下子扭曲了个透，睁着眼睛颤着声音结结巴巴道：“姑……姑娘回来了。” 这一声喊，引得众人回了头，苏念语只一眨眼，方才还围成圈的丫鬟婆子慌里慌张地跑得无影无踪，原地上唯留了她的两个大丫鬟元秋和元香亦是瞪着眼睛看她，一副被她突然出现给吓到了模样。 两人忙从杌子上蹦了起来，还是元秋先一步稳当开口：“姑娘，您回来了。” 元香这才也跟着问好。 苏念语便寻了个地方坐下，元香这会儿倒是手脚勤快地给她倒了一杯茶，小心着眉眼问：“姑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出个声儿。”见自家姑娘神色轻松，这才敢又继续旁敲侧击。“……对了，方才您有听到什么吗？” “我刚到罢了。”见元香这么一问，她拿眼环了院子里装模作样做事却不住偷瞄的丫鬟婆子，“你们方才都聊了些什么？好似聊得挺融洽的。” 两位丫鬟不说话，互看了一眼。 “姑娘，奴婢有些事还没完成，先退下了。” “……奴婢这个针线忽地忘了要如何结尾。先去找嬷嬷了。” 苏念语不过是喝了一口茶的功夫。元香元秋便各自跑得没了影，原本还想着也要听一听方才都说了什么的少女，只得带着一脸疑虑坐在原地。 却是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语姐儿。你可回来了。” 苏念语朝后看了看，发现来的竟是她的父亲大人，忙笑着唤道：“爹爹，您怎么来了？”说着。便要从杌子上起身相迎。 苏然直接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坐着就好。自己却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与他平日沉稳的模样相比，那脚步跨得又大又急，就好似有什么急事一般。 他坐在搁了一个位置的杌子上，连喘口气都不成。便直接开了腔。 “语姐儿，今日你这般举动，倒是把我给吓了好大一跳！好容易世子爷来了。你却是想着从后门溜走，竟是不打算见他的。也多亏了他不计较。反应也很快，直接去后门逮人了。” 苏念语登时一噎。 苏然却没给苏念语解释的机会，这一侧头，便看到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事重重道：“如今府中有人在传世子当着众丫鬟的面拉了你的手跑了，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苏念语捏了捏扇面，轻轻地点了点头。 苏然却是越发纠结，“世子……世子怎会这般做？”那眉头皱得越发深。 苏念语倒是面色平静，之前被世子爷那么一“洗礼”，连她都觉得牵个手而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果然是近墨者黑啊！ 心里却是知道自家父亲很是看重这些繁文缛节，哪怕牵她手的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他仍是当心这些闲话若是被人传出去了，会影响到她的清誉。 遂，苏然揉了揉额头，又继续问：“你和世子爷谈得如何了？”又好似自言自语道：“如今都这样了，若是不答应怕也是不成的。” 想到这里，苏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地拿眼看了看少女的全身上下，一张俊脸微微红了红，清咳了一声道：“……世子爷后面还有没有什么逾越的地方？” 苏念语赶忙矜持地表态：“没有。”又下意识地帮世子爷解释，“之前是因为荣安公主追过来了，世子爷情急之下才拉了我一把，之后同我道了歉，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 ……苏念语觉得自己的脸皮似乎厚了些，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带一眨的，想了想，便把自己这种行为又定义为是近墨者黑的结果。 苏然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想起荣安公主，那面色顿时又如菜色一般：“说起荣安公主，为了找世子爷当真是差点把整个苏府给掀了。甚至还准备回皇宫跟圣上调了御林军过来帮着找人，最后不知是从谁的口中听说世子爷和你从后门溜出去了，这才气急败坏地跟着追过去了，否则，真不知我要如何应对才好……”说着说着，苏然又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多出了个荣安公主，可要如何办才好？” 苏念语倒没多话，只是见父亲这愁容满面的，看似精神高度紧张，便安慰道：“爹爹无需多虑，世子总有办法的。” 苏然望了望她，忍不住又叹了叹，声音听起来有些幽远：“可是那是圣上和公主啊！” 苏念语默不作声，委实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苏然亦是眉头紧锁地原地上坐了坐，又说了些话，知道世子爷和自家女儿之间没问题了，面色才松了松；顾及到如今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才甩了甩袖子走了。 隔日清晨，她又被李mama早早地请到了宁容院，说是老夫人要与她说说话。 老夫人的身子一直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到花园里去走一走，喂喂锦鲤；坏的时候便是整夜整夜的咳嗽，得不到好的休息，又吃不下，面色自好不到哪里去。 苏念语站在宁容院的正屋时，苏老夫人就在主座上正襟危坐，面色看着倒是好了许多，大抵是这几日养得还不错。 瞧她来了，便又问起了她和世子爷之间的事。 如今提到世子爷，苏念语倒不再陌生，只端坐着，祖母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祖母面上一直没有笑容，虽不至于如父亲那般唉声叹气的，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待把事情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她才沉稳道：“……世子虽有娶你之意，可到底还未请媒人上门来，一切都还没个准信，暂时便别把这些事往外传。更何况，世子娶妻是天大的事，除了侯爷侯夫人不说，背后还有圣上太子及荣安公主，个个都是猜不透的主……” 苏念语虽知道祖母并不宠她，可这番话说得是慎中又慎，心知不想让她和世子之间的事被别人知道，不过是想尽量把事态控制住。 世子的身份虽尊贵，可他的上面还有侯爷侯夫人，圣上或者太子及荣安公主这些人，只要有谁不同意，那么一句话也许就会改变整个结局，不得不做最保守的估计。 ……外面的人若不知晓有这么一桩事，到时候若二人成不了喜事，顶多只是她独自伤心一阵，对她或者苏府并没什么影响。 苏念语乖巧地应了声。 祖孙二人之间话并不多，又坐了会，苏老夫人便被扶着进了里屋躺着，苏念语则回了玉兰苑；本是打算直接出府去，路过一处园子的时候忽地听到了一阵轻轻的抽泣声。 苏念语本以为是她自己听错了，却不想，身侧的元香左右张望了一番，忽地道：“咦，奴婢好似听到了谁在哭……” 主仆三人这才拐了个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随着抽泣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背对着她们坐在一处清池旁的倩影便现在了跟前。 苏念语看着那道背影极为眼熟，便轻轻唤了唤：“三meimei？” 那面对着一汪清水抹着眼泪的身影似是一僵，转过头来，长发荡过那满是泪痕的脸，见来人后，似是受了一吓：“大jiej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