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八章 气氛乖张
苏念语为何敢于如此断定，则是因为……荣安公主就是其中一个最大的变数。 荣安公主身为圣上最为宠爱的女儿，虽被宠得任性非常，可撇开她这些被宠出来的毛病不说，她却称得上是个爱恨分明的少女，心中自有对与错的标准。 就好似撞破二庶妹做下的丑事时，荣安公主那副对其嗤之以鼻的神色及言语上的嘲讽，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又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太子殿下和世子爷在场又如何？太子亦是十分宠她，只要荣安公主不做太过分的事情来，太子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凌世子爷，天塌下来了都是那张冷艳的呆萌脸，是指望不上他了的。 而另一个变数，则是她那中规中矩、注重礼义廉耻的父亲。 再者，她对二庶妹会有如何下场也十分在意，暂且看看这饭桌上会如何谈罢。 晚膳在苏老夫人的热情招呼下开始了。 一桌子的人，也就荣安公主角色进入得最快，也不知是不是桌上的那些菜品真的入了她的眼，她的一双眸子亮晶晶地望着；却也不像一头饿了很久的狼那般直接狼吞虎咽，到底是出身于皇家，言行举止都十分得体，那执起筷子的动作看起来都透着一股优雅。 一行几人静静用着膳，唯有苏老夫人不时笑着招呼大家要多吃。 荣安公主笑眯眯地吃了几筷子，一抬头看到对面坐着的许令辰，见他面色略有些苍白，便以为他还处在苏府二姑娘的阴影之中；想起之前听来的墙角，看他的眼神不免含了几分可怜。 等把嘴里头的东西吞了下去，她便道：“……我看你神色似乎不大对劲，是不是还在想着苏家二姑娘作出来的那桩事？” 许令辰用膳着实也用得心不在焉，更是没想到荣安公主会出声和他说话，一时之间，在碗里搅着的筷子顿了顿。 待反应过来荣安公主是在提他被苏府二姑娘表白的那事时，一张白净的脸一下子就涨了个通红。 荣安公主看着他变了脸色，还以为是被她说中了心事，便道：“这事儿是苏二姑娘犯下的错，并不在你，你羞愧个什么劲！真要计较起来，苏二姑娘才是那个没脸见人的……” 话说了一半，荣安公主却住了口，忽地想起自己此刻就在人家的家里用膳，在座的还有苏府的当家人苏学士及苏老夫人，自己当着人家的面说苏府姑娘的不是，显得大不礼貌。 忙拿眼瞅了瞅他们二人，果真见到他们已经放下了筷子，正用异样的目光望她。 坐在她身侧的荣烨在苏然去找他们之前，就提前告诫过自家妹子万不能再提这事，故，荣安起了话头之时，他并没意识到；待荣安把话说出了口，荣烨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他只得事后补救，却也补救得很勉强，他给荣安的碗里添了些菜，一边用含着警告的声音道：“荣安你定是饿了，多吃菜。” 荣安嘟着嘴，抬了一眼，正好挨了荣烨的一记白眼，又听得自家大哥补了一句：“……少说话。” 苏老夫人不愧是内宅的人，很快调整了神色，笑着也作了招呼：“对对，老身听说公主之前不小心有些伤风，得吃些补的才好。”又指了几样桌上的菜道，“这几样都是营养十分丰富的，公主您就多吃点。” 一转头，也给坐在自己身侧的许令辰添了菜，嘴里也嘱咐道：“许家少爷也别客气，你看着精神气也确实不大好，想来定是因着上朝劳累却没来得及好好休息的缘故，来来，多吃些。” 苏老夫人不住张罗着，许令辰连忙道谢。 却在这时，苏然琢磨了过来，他先是看了看此刻闷头不语的嘟嘴少女，想到了她的公主身份，始终是问不出口；便把目光投向了苏老夫人，口气不自觉变得严谨：“母亲，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二丫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苏老夫人略收了些笑意回看他，眸中多了抹冷冽，念及有贵客在场，也不好发作，只得含蓄提醒，“……如今还在用膳，有什么事便等用完再说吧。” 苏然本想作罢，却想起了方才荣安公主说过的话，没脸见人几个字一直萦绕不散；再看许家公子，果真一脸含愤的模样，着实猜不透他那看着温柔的二女儿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这一想不通，苏然便坐不住，连带着脸色都有些变了；又想起之前大女儿唤住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忽地悟了出来——敢情那会儿，语姐儿说有事要和他说，就是和晴姐儿有关？ 苏然瞬间便没了用膳的心思，眉头一皱，想着方才那一刻忽然变得微妙的气氛，他似又想通了一点，难不成在座的人都是知道实情，唯他一人蒙在鼓里？ 如此一想，苏然的心里陡地变得沉重，真恨不得能马上知道晴姐儿又做下了什么。 可自己又不能当着在座的面问出口，若是晴姐儿真犯了错，也算是家丑一件，他若真这般做了，就算是得知了真相，也只是在太子殿下、世子爷他们面前丢人现眼罢了。 可他身为一家之主，却什么都不知道，心里自也是万般难受，索性就找了个由头，把苏老夫人一起叫到了外面的亭廊上，问起了事情的始末来。 苏老夫人自走出膳堂，脸色就十分不好，苏然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母亲面上从来都是淡淡的神色，若非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事，定不会是这般的神情。 果然，苏老夫人接下去讲述的事实让苏然十分震惊，待听完了之后，苏然还不相信似地摇着头，“不可能，晴姐儿那般乖巧温和，又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愣了愣，又道：“再者，她明明是和太仆寺卿家的公子有了婚约的？她……如何能做出这般下作的事情来！” 苏老夫人的一张脸也是晦暗不明，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难不成我还会故意抹黑了晴姐儿不成？晴姐儿这些年时常陪在我身边，我自是疼她的，我当然也是希望她好的。” 苏然抿唇不语，着实是事情远远超乎了他的接受范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天都讲不出一个字来。 苏老夫人默了默，又道：“我已经找过许家公子了，他答应我不会将这事儿说出去；太子、世子爷及荣安公主虽也知道这其中之事，我的丫鬟却跟我禀告过，当时太子殿下曾说过不用顾虑到他们，想来太子的意思亦是会帮着保密的。若是如此，不如……” 苏然木着脸问：“不如怎么了？” 苏老夫人道：“不如我们就把这事儿压下来罢，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左右许家公子也不作计较，太子他们也……” 话还没说完，苏然便打断了她：“母亲的意思是，把这事瞒着太仆寺卿？” 苏老夫人没说话，算是默认，苏然却是怒道：“这怎么能成？晴姐儿做下了这般的事，我们怎能欺骗了他们？” “那你便要看着晴姐儿被毁了吗？”苏老夫人早就料到了自家儿子会是这般反应，当下也怒了，“出了这事后，我亦是十分气愤，可晴姐儿也是一时糊涂，受了身边之人的言语教唆，就在方才，她差点就撞死在我的跟前，如今还在昏迷不醒着。你说，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断送了以后的日子？若这样的事儿传到了太仆寺卿家的耳里，你说晴姐儿还能顺顺利利嫁过去当妾吗？她若是被退了婚，这风言风语一起，还有谁敢娶了她，这让她以后可怎么活？” 苏老夫人说到最后，气得又不住咳嗽起来。 苏然只得先把人扶着，放柔了声音道：“母亲您别气着自己了。” 苏老夫人愤怒地撇开他的手，“我如今身子骨不大好，又要为这个家着想，还遇上了你这个榆木脑袋，我能不生气？迟早有一日，要被你给气死了！” 苏然皱着眉道：“哪有那么严重？”见自己的老母亲被气得咳嗽不止，却还是不松口，“母亲，这事儿没你想象的那般简单，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做了这亏心事。就算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到时候若是被揭发，我们苏府的面子要往哪搁，人家又会如何看待我们？更何况，这事儿确实是晴姐儿错得离谱，并不是我们帮着遮掩就可以过去的。” 苏老夫人又被气得不轻，“这我不管，我决不能看着晴姐儿往火坑里跳。” 说罢，便扔了他一人气冲冲地往回走。 此次和自家母亲谈崩了，闹得十分不快，苏然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在亭廊上站了站，便也皱着眉往屋里走。 而隔着一面墙的屋子里，苏念语把二人的交谈听了个全。 如她所料，父亲听说了二庶妹不顾自己已经有婚约在身的身份而跟许令辰表了爱慕之意后，果然不赞同祖母保住二庶妹的方式，还因此母子闹僵。 自她记事起，印象中的父亲对祖母一向都是尊敬有加，祖母若与他商谈了事情，只要不会违背常情，父亲便不会有异议；像二人今日在亭栏上闹了个大脸红，她还是第一次碰到。 苏念语倚着墙思量了半晌，到底还是回了之前靠着膳堂的帘子之后的位置，有心要看看接下去会如何发展。 苏老夫人回了位置之后，方才被自家儿子气得发青的脸上，此刻变脸似的，又换上了绚烂的笑容，将将在杌子上坐稳，便笑着道歉：“……府中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故到外面站了一会，倒是让各位贵客久等了。” 太子殿下笑了笑，凌世子爷竟也难得地勾了勾唇角，礼貌矜持地点了点头，荣安公主则是用帕子拭了拭嘴角，俏皮道：“老夫人客气了，你都不知道这桌子上的好几道菜吃起来都十分爽口。”说完，还颇有兴致地指了指摆着雕花的小碟子道：“也不知这盘里头的是什么菜，吃起来格外香脆，又是咸又是甜的，十分好玩。” 苏念语静静听着，一手微微勾起了帘子，眉眼轻轻地看了看荣安公主指着的那位置。 因隔得远，碟子里头究竟装着的是什么她自是看不到的，可因着这桌膳食她参与其中，故，桌子上各个位置摆的是什么东西她心里倒是清楚。 若是她没记错，荣安公主此刻指着的那碟正是用特别酱料腌制的……萝卜；上这道菜的时候，她是想着宫中锦衣玉食，什么山珍海味会没有？反而是那种普通人家桌上的东西，出身尊贵的他们没机会尝鲜，偶尔给上个一两道，反而能挑起这几位吃腻了好东西的主子的胃口。 而看融安公虎那副新奇的模样，果真是被她猜中了的。 苏老夫人看了看荣安公主手下的那碟，自是看出了里头的是什么东西，却也不好实话实说，给尊贵的皇家人上腌萝卜这种事，就算入了荣安公主的眼，说出去也不大好听，便含糊地招呼了过去：“公主若喜欢，便多吃些。” 自家meimei喜欢玩和吃这两样事，荣烨自是最为清楚不过，见她吃得欢快，便什么都好；只要吃得满意了，就和堵了她那张小嘴没什么分别。 自己则噙着笑意时不时夹上几筷子。 倒是苏然自后脚跟在苏老夫人身后进屋之后，一直沉默不语，跟前的饭菜一口都没动，只手中握着筷子，却径自紧锁眉头一脸纠结，任是谁看了，都知道他此刻心里头定是憋着事。 因着自个儿身上发生过那桩事，许令辰的这顿晚膳自是用得浑身不舒服，他虽默默不语，却也一直在注意着苏学士及苏老夫人的一言一行。 见苏学士皱眉问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便料想到苏学士定是对二姑娘所做下的事一无所知；待两位苏府当家的一同出去之后，他便知道苏学士定是找苏老夫人了解情况了。 果然，回桌之后，苏老夫人虽神色如常，可苏学士的面色便一直僵着，难看得紧，一时之间，许令辰也觉得十分尴尬。 勉勉强强又坐着吃了几筷子，便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实在是家中有事，许某需得马上回去。至于静若的事情，我已经遣人和潘府说了声，明日再过来接人。” 又转身正正经经地给太子殿下和世子爷行了礼，待要跟荣安公主行礼时，少女忽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终是忍无可忍道：“不就是一个庶女不守妇道做下的羞耻之事吗？做什么搞得天要塌下来了一般？”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