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章 赶人（一）
日子转瞬即过，如此这般已是两日之后。 如往常一般，刘昭群早早就来到了藏书丰富的书房，自己随意从那书阁上抽出了一本厚厚的藏书，转身拿着书来到了窗边挨着长型桌几坐下。 原本窗下并没有什么摆设的，他以坐在窗边比较透气为由，让几名丫鬟进来帮他搬好了长塌和桌几，还给自己摆上了一盘已经洗干净的鲜果。 有丫鬟问：“刘少爷还有何事要吩咐的？” 刘昭群温润一笑，看起来十分亲和，“没有了，多谢。” 一同进来帮忙的有两位手脚勤快的丫鬟，却是头一次收到了如此和善的笑容，当即就红着脸退了下去。 他却是保持着他的招牌笑容侧坐着，若有人站在外边的亭廊上往开着的窗户看，可见窗边上露出了男子的上半身及他温润清俊的模样。 自他进了书房之后，已经连着几日都是挨着窗子坐，故有些怀着春心的丫鬟便循了他这一规律，闲着无事便在附近晃来晃去，就为多看他一眼；而他看书看得累了，也会抬头看看外边的花花草草以缓解疲劳，这眼神儿轻轻一转，总会被他扫到几名鬼鬼祟祟看她的丫鬟。 他便状似礼貌一般含笑朝她们点点头，往往那些丫鬟是又惊又喜却又不知如何回应，只得捧着红透的小脸慌张张的，跑得没了影。 却不知那窗边美男子的眼神一回到书上，眼底便是一片清冷。 ……他挑了窗边的位置是故意的，目的是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在书房的一举一动，特别是苏老夫人。 外人只道苏老夫人对她照顾有加，一日一补汤的。还遣了人过来照应他，诸不知，苏老夫人亦是个精明的，明里暗里的是让人借着机会观察他罢了。 可被关注也正说明了苏老夫人对他是上心的。 修长的手指点在书卷上，眸中的那股专注却是不假。 他本及是读书之人，确实是爱书的，更何况书房里的这些藏书许多都是难得的好书名著。看完了总会有受益匪浅之感。虽总是要极力维持面上的谦和。可在窗边看书，委实算得上惬意。 一举两得。 男子沉沉稳稳坐在窗边上，手中握着一卷书。剑眉入鬓，面如冠玉，亮亮的眸光专注落在书页上，那长指轻轻一翻。发出了轻微的翻书声。 着实算得上是一道景色，又引了几个小丫鬟红着脸偷窥。 而远处的一根粗大的亭柱之后。亦是趴着一名丫鬟，那丫鬟长得平淡无奇，却也如近一些的那些丫鬟一般，拿眼不住瞅着书房那边的一幕。 眸光转了几转。便端起被她放置在地上的物什，小跑着出了书房所在的院子，又警惕地四下巡查了一番。这才拐进了书房背靠着的一个二进小院。 此小院以前是住人的，却因为它靠着苏然的书房过近。一有什么声响就会吵到他，故才把此小院清了出来。 如今倒不住人了，遣了两个仆人在里头种种花草，就连亭廊亭栏上都没放过，悬了不少的花罐子，里头种了易活的各类花种，一到开花的日子，端的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到了后面，苏然又让人在里头挖了一口小巧的清池，如今，上面种了一圈轻盈的海寿花，紫色的花儿一束束的，配着那绿叶清水，倒是十分清爽。 池中还能看到各色锦鲤在水中欢快游动。 遂，这个地方也成了汪旋偏爱的落脚之处，也不知是因为池中的这些锦鲤，还是因为它与苏然的书房靠着。 除此之外，倒没什么人能来了这地方，刘姨娘不行，其他的丫鬟婆子更是不行，只因这地方是作为平日里府中老爷的休息之地。 而他恰恰是不喜被打扰。 遂，今日趁父亲上朝之际，苏念语便选了这处作为落脚地。 房门被轻轻叩了叩，方才那名长得平淡无奇的丫鬟便闪身进了屋来，直接说起了方才在隔壁院子里的事情。 苏念语今日着一身鹅黄百子榴花襦裙，施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娇俏俏的。 她坐在靠窗的杌子上，神色平静地听着那名丫鬟的回禀。 待丫鬟说完，苏念语才凝了凝眉，轻声道：“祖母那边的补汤还要多久才会送到书房去？” 小丫鬟道：“再半个时辰。” 苏念语嗯了声，顿了顿，忽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问小丫鬟，“绿豆汤可备好了？” “已经备好了。” 苏念语又平平稳稳坐在杌子上，不急不缓地捧起了桌几上的茶水抿了口。 元香却是面色迟疑，“姑娘，您说的这方法可行吗？” 苏念语笑了笑，拿眼看她，“为何不行？” “那刘少爷学富五斗，定是个绝顶聪明之人，连老爷都是对他赞不绝口的。他住在苏府的这几日，姑娘您都不曾和他说过话，冷漠得紧；如今忽地遣人给他送了一碗绿豆汤过去，他定能猜到里头是动了手脚的，他又怎么会喝呢？” 和元香的担忧相比，苏念语便显得冷静得过头，她淡淡道：“那又如何？” “……” 一侧眸，见元香连眉头都拧得紧紧的，便笑了，“无须担心，照原先我说的去做便是了。” 自家姑娘都如此说了，想来是胸有成竹的，元香这才把心给放了回去。 苏念语又招了方才的小丫鬟过来，附耳在她耳边说了一通，之后才扬着笑问她：“我说的这些，你可全记清楚了？” 那小丫鬟朝她福了福，“姑娘请放心，奴婢不会让您失望。” 苏念语没再说话，转了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挥了挥手，“去吧，时辰正好，至于那些老跑书房的丫鬟，我也不会让她们闲着，你且大胆去做。” 小丫鬟应了声，出了门，拿起她的那些东西便往书房的方向而去。 * 书房内，刘昭群一手放在桌几上，一手握着书卷，坐得笔直。 这般的姿势，他已经保持了近一个时辰，合该也是得起身走动一番的时候了。 他便在看的那页放了支由油桐花做成的签子，轻轻合了上，自己却是准备起身在书房了走一走，好舒活筋骨。 他眯眼望了望外面。 还记得他到书房来的第一二日，到处都静悄悄的，无一丝声响，只有院子外头盛放的花朵上，偶有蜜蜂蝴蝶飞舞着；而如今，自己不过是随意一瞥，就能觑到几道在院子里假装忙碌的身影。 更有大胆一点的丫鬟，凭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还敲开了书房，媚着眼儿说是要给他送茶倒水的，他又如何不知她们再打着什么主意。 果真是自不量力，异想天开！ 他正欲揉揉额头，却见从大门处走进来了一名提着食盒子的丫鬟。 不同于偷窥他的那些丫鬟，此人长得十分平凡，若是将她混在一群人中，饶是他记忆这么好的人，都不一定能找出她来。 此刻，她步子四平八稳，面容平静地朝书房而来。 刘昭群的目光落在了她挎着的大红盒子上，思忖着应该是谁差了人给他送东西来了。 索性离开了窗边，坐到了堂前的大圆桌边上。 不须一会，屋门果真被敲响，平静无波的声音响了响，“刘少爷，奴婢给您送了绿豆汤。” 刘昭群应了声，让她自个儿推门进来。 那小丫鬟木着张脸，不过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无视他那温润的笑容，提着东西直接走向了堂中的圆桌。 把食盒子先搁下，又从里头端出了一碗绿豆汤放置在桌上，道：“近来天气热了，我家姑娘生怕刘少爷您整日闷在书房里会上火，便遣了奴婢给您送了降火的绿豆汤来。” 刘昭群一听小丫鬟的话，即刻就反应了过来：“你家姑娘……可是大姑娘？” 除去大姑娘身边的人，他还真的想不到还有哪里的丫鬟会说出这样的话，又能把藐视他的神色做得如此到位。 小丫鬟的回答仍是一板一眼，“正是。” 刘昭群挑了挑眉，望了望搁在桌上的汤水。 小丫鬟却好似知道他心中对那汤水有怀疑一般，竟开口道：“姑娘让奴婢转告您，这绿豆汤是有毒的，里头放了点马钱子，您若是不敢吃，让奴婢就把东西给倒了。” 说着，小丫鬟向前一步，竟当着他的面就端起了绿豆汤，转了个身便准备往门外走。 看样子是真的准备倒了的。 刘昭群猝不及防，压根就没想到那小丫鬟说倒就倒，回神之际，忙拦下了人，又抢过她手中的绿豆汤，温润的眸中有了几分怒气。 他沉声道：“你个小丫鬟，好生大胆！我并未说过我不喝！” 小丫鬟道：“奴婢看着刘少爷您好似不大愿意的样子，便自作主张了，想必姑娘若是知道了，也会认同奴婢的做法。” 竟是拿了大姑娘出来压他。 刘昭群生生忍住了气，笑着道：“……我只是惊讶大姑娘竟会真的让人给我送了汤水过来，素日里，我们连见上一面都不曾。” 小丫鬟没说话，只是垂着眼立在那里。 刘昭群把绿豆汤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才笑了，“马钱子是有刺鼻气味的，而这碗汤却只有一股清甜之味，你家姑娘倒是爱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