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约拿之书
一行三人转弯抹角，沿着一条在山壁间开凿的小路蜿蜒向上，期间不但穿过了一条清澈的飞瀑，居然还看到了三两头在蓝瑟斯海岸边才有的青雉，不时盘旋在梁珂几人的头顶，这让梁珂对山体内的生态环境如此完整感到震惊。辗转间，三人一兽来到山腹高处的一个平台，让梁珂更加震撼的是，平台的花岗岩地面上，居然长着一颗大树，那树虽然不高，但树干粗壮，树冠宽大，婆婆娑娑一直延伸到平台的外面。此刻，灰袍纳伦多正坐在树下的石桌旁喝着茶。老人看到梁珂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呵呵一笑向他招手。 “阿拉贡兄弟，快过来尝一尝我新沏的茶，在这个季节可不容易喝到啊！” 塔克二人告辞转身离去，梁珂让牙在平台边缘趴好，自己走到石桌旁坐下，依然傻傻地仰着头盯着那宽大的树冠。 “阿拉贡兄弟！阿拉贡兄弟……”纳伦多端着茶杯连续叫了几次，梁珂才从震撼中收回心神，接过茶噎了一口，也没尝出这茶是苦还是甜。 “纳伦多大师，这……这大树是怎么在毫无光照的山洞里生长的呢？来的路上我还看到有几只沿海才能看到的青雉，那也让我无法理解，这一切简直是太神奇了。” “哈哈，那几个小家伙是我养的信使，我们这里相对封闭，但也难免需要与外界联系，青雉耐力好，飞行速度也快，记忆力超群，所以我就驯养了几只。至于这棵树，说起来年纪比我都要大许多，在这个世界上见过这种树的人恐怕已经不多了，就连我们族内知道这颗树来历的人也不多。它叫‘生命之树’，这种树本身生命力极其顽强，几乎可以生存于这个世界的任何环境，只是不同环境下，生长的速度不一样。而它最神奇的地方还在于，这种树会通过其发达的根系不断向外释放出生命精华，慢慢滋润它周围的一切生命体。所以，你看，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不是还能苟且活着吗？”大祭司给梁珂又添了一杯茶。 “这颗大树已经有五百多岁，是当年矮人的英雄德伦卡从精灵之森带回来，并亲手栽种在这里的。五百年前，当时的族长德伦卡带着五百山丘矮人勇士，走下纳伦多山，跨过额尔古力河，穿过比亚索大平原，趟过干托兹湿地，横穿半个大陆，进入精灵之森，与精灵王并肩作战，共同抵御十万魔族的入侵。那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所有能战的精灵战士和五百矮人勇士几乎全部陨落，最后伤重的精灵王砸碎了神弓“雪莉之手”，抽取精灵之森无限生机，发动了“精灵之怒”这个禁咒魔法，才将可恶的幽魔族赶回了幽暗的深渊，保住了精灵最后一点血脉。而矮人用自己的勇武和对伙伴的无限忠诚，赢得了高傲的精灵永不背叛的友谊，也让德伦卡带回了精灵仅存的一颗“生命之树”的种子。几十年后，这颗种子终于在纳伦多生根发芽，开枝散叶，也让我们依靠它散发的生命精华，在地底能够养一些rou兽和蔬菜，让我们的生活不至于那么清苦。呵呵！阿拉贡兄弟，别光顾着听我讲故事，尝尝这茶，这可是精灵之森的特产缇雅香，族长大人我都不舍得给他喝呢。” “哦！这要好好品尝品尝。”梁珂这才开始认真的品茶。 淡青色的茶汤盛放在淡黄色的玉质茶杯里，杯底的茶叶纤细平直，看上去好像松针，随着茶汤热气升腾缓缓旋转，那些针叶在淡黄色茶杯的衬托下画出大小不一的青色圆圈，层层叠叠，让人迷醉。淡淡的茶香混着薰衣草和薄荷的味道，清新透亮，闻起来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好茶！好名字！”梁珂双眉一挑，把杯中的茶根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凑到鼻子前深深闻了一闻。 “见色而知香，闻香能知色，观型知其神，提神又塑型。色香俱佳，形神兼备，真是茶中极品，不愧缇雅之名啊！”梁珂转了转茶杯，提起玉壶又给自己斟满一杯，眯着眼睛再饮一口，舒服的嗯了一声。 “想不到阿拉贡兄弟不但对茶深有研究，文采也不同凡响。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深刻的赞美诗，在老弟面前，我这个老家伙都感觉自己白活了三百多岁。”大祭司看梁珂就像丈母娘看姑爷，是越看越顺眼，眉开眼笑，仿佛脸上的灰也不那么灰了。 “哈哈！既然您叫我老弟，那我也就不再称呼您祭祀大人了。老哥哥谬赞了，我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现在，茶也喝了三杯，老哥哥也该告诉我请我喝茶的原因了吧！”梁珂把茶杯轻轻的放下，然后认真看着纳伦多那灰白的眼睛，好像想从那里读到答案。 “哈哈哈！好一个皮毛，老弟会的这些皮毛可让我们这些工神的后代高山仰止啊！既然说到皮毛，那么我们就从皮毛开始说起。”灰袍祭祀也放下茶杯，眉眼间慢慢变得凝重。 “矮人的历史，就跟纳伦多山一样久远，我们的先祖早在千年之前就来到这里，一代一代人付出艰辛的努力，靠开采矿石，锻造武器装备跟周边的人类、兽族、甚至魔族的余孽换取必要的生活物资。那时虽然矮人冶炼、锻造的天赋不凡，但受到机械制造水平的限制，我们生活的空间远没有现在你看到的这么宽阔、舒适。直到五百年前的那个雪夜，当时还是毛头小子的德伦卡外出打猎，从雪地里救回来一个冻的奄奄一息的老人，矮人的生活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那个老人的名字叫约拿。”说到这里，大祭司缓缓抬起头，梁珂看见那灰白的眸子里泛着浅浅的泪光，梁珂觉得也许那就是崇拜和尊敬。 “约拿老人的身体康复的很慢，所以他在圣城住了很久。在那段日子里，他给矮人讲了很多外面的故事，让我们逐渐的了解了外面的世界；帮助矮人开设学堂，教授小孩子读书写字；帮助当时的族长设立了长老院、行政院等管理机构，让矮人由一个部落，慢慢的蜕变成一个国家；传授给矮人制造复杂机械的一些方法；教授矮人螺旋式的山腹开凿技法，帮助矮人将纳伦多山顶的天池之水引入圣城，利用水流的落差来驱动那些吊篮。作为最后的礼物，老人离开纳伦多之前留给德伦卡一句话，他说‘如果你能得到精灵的友谊，那么你就会有一颗树种；有了那颗树，矮人就再也不用担心吃不饱。能让矮人不饿肚子的矮人才是英雄’。” 老人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累，站起来踱了两步，然后继续说道：“约拿还送了一本书给当时的族长，告诉族长，如果有一天有谁能理解那本书中的一些道理，那么这个人可以做矮人的智者。后来，很多矮人都看过那本书，但里面记载的内容过于高深，没有谁能理解书中的道理，直到三百年前，我偷偷跑到大陆上游历，在帝都的约拿学院偷学炼金术，才知道那个老人就是闻名大陆的贤者约拿，被认为是众神之下最有智慧的人，也只有贤者约拿在珈蓝神殿拥有自己的神位。也就是那次游历，让我学到了超越一般矮人的知识，回到圣城以后，我又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领会了那本书中记载的一些医术和炼金术的皮毛，于是我就成了这座天空之城的大祭司。你看，虽然我只是学会了一些皮毛，但淳朴的矮人却还是用永恒的纳伦多山来传颂我的圣名，这真是让人尴尬的事情啊！呵呵！” “老哥哥过谦了，正像您所说，矮人是淳朴的，他们这种认可，一定是您做到了大家想要的，或者您做的已经超越了别人的需要。约拿这个名字我也听说过，到纳伦多之前遇到的学生实修队伍就是帝都约拿学院的。” “哈哈！是啊！大陆上又有谁不知道贤者约拿的名声呢！” “嘿嘿！老哥说的是。”梁珂干笑两声，心里想，如果不是刚好碰到那些学生，梁珂我还真不知道约拿是谁呢。 “阿拉贡兄弟，其实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那本约拿之书，以我的经历来看，没有相当的基础底蕴，恐怕很难看懂那些高深的学问。而兄弟你掌握的知识宽广驳杂，可能很容易就看懂这本书，与其让这本圣典蒙尘，不如让有缘人得到些收获。如果阿拉贡兄弟真能读懂，那就算是矮人还你的一点恩情吧！”说完，纳伦多转身走进平台后方的石室，一会儿手捧着一本“大书”回到桌前，将书双手递给梁珂。 “老哥哥，这……合适吗？”梁珂眼睛看着面前的书，不安地询问。 其实梁珂听完纳伦多富有传奇色彩的介绍，就存了窥探之心，老人回去取书便没有阻拦，可真要伸手接这圣典，还得假惺惺推脱一番。 “有什么不合适，这本书在矮人中是随便借阅的，只要不损坏，看多久都没问题，书本来就是给人看的，不然还有什么价值。哈哈！你尽管拿去。对了，以后你就住在我这里，我这里平时就我一个人，房间也够多，你随便选一间住下。以后一日三餐我让塔克那小子送到这里来，有什么需要你就直接跟他说。我最近都要跟巴顿族长住在冶炼厂，那里又发现了一条可能埋藏着紫晶岩的矿脉，如果开采出来，我们的武器制造工艺又能上一个层次，事关重大，马虎不得，我跟族长要看紧些。你慢慢看，我先走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也许要叫你老师也说不定，到时候可不要不收我这个学生啊！”说完，大祭司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转身离去。 ****** 接下来的几天，梁珂跟那些苦行僧一样，过起了禅定苦修的生活。这天，梁珂吃过饭，看着负责巡更的矮人将平台上的烛火逐一调暗，知道又一个夜晚来临了。梁珂习惯性地拿起那本“大书”，又来到平台的大树下，借着烛光看书。 说是本大书，固然是因为这书真的很大。这本书长宽几乎相等，呈正方形。每边长足有一尺五，厚度也要超过十五厘米，灰褐色的封皮跟纳伦多大祭司皱皱巴巴的面皮一样沧桑，也不知道那封皮和书页是哪种动物的皮革制成，柔软油腻，那层油脂有效隔绝了空气，保证书页不被氧化，能够历久不腐，而油脂却不会沾了读书人的手。封皮的正中央手绘着一座天平，天平的右侧放着一小堆金光闪闪的金币，金币堆中插着一根国王的权杖，而左侧的天平托盘上空空如也，但天平却依旧神奇地保持着平衡。封皮的四周用金线编制成复杂而有规律的花纹，那些金线如流水般延展到封皮的左边，然后一丝一条，巧妙地穿过封皮、书页，再连接起封底，让整个书册看上去既具有艺术感，又保证了结实耐久。在封皮的右下角嵌着一枚六角形的金属徽章，徽章上用大陆通用语飘逸地刻着“约拿”两个字。 翻开封皮，在昏黄的扉页上是用鹅毛笔写下的一段话。 “我现在知道了很多事，这些事让我能够更清楚地认识这个世界，这些事也让我能够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朋友。但我也知道，我还不知道很多事，那些事既让我神往、痴迷，也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我想在有生之年知道更多的事，如果我不能知道的更多，那么，我也希望有人能知道我知道的事，接着，也许他可以比我知道的更多些。” 这段话看上去有点像一本书的序，也可能是个题记，更像一段独白，但梁珂从中隐隐感到好像也是一种嘱托。与其说《约拿之书》是一本书，还不如说那是贤者约拿一生见闻的笔记。 整本书以时间为轴，一步一步记录了约拿从懵懂少年，一直到被人们传颂为光辉耀眼的大贤者的成长经历。这其中以大量的故事、案例，记录了约拿对这个世界上各种知识的认识、体会和分析，也记录了约拿本身对一些传统知识的看法和创新性的思维，甚至是对某些传统学术的挑战。例如：昨天梁珂看到的，在约拿三十五岁的时候，他游历到蓝瑟斯海域中的一个孤岛上，在那里他和他的侍从被困长达半年，每天约拿看着日升日落、星辰交替，体会着潮涨潮汐、季风变换，就开始怀疑父神创造了大陆，而整块平整的大陆是世界的中心的父神造物论学说，他怀疑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应该是一个巨大球体凸起的小包，有的时候，自己甚至是头向下倒挂在这颗球上的。但由于直到约拿的灵魂回归父神的怀抱，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当自己头朝下的时候没有掉向无尽的天空，所以这套听起来骇人听闻，实际上却已无限接近真知的理论只能寂寞地躺在这本笔记里。梁珂深深被约拿的聪敏和思维的跳跃而震惊，如果那些理论被证实，这个世界将进入一个新的纪元。 整本书洋洋洒洒、密密扎扎几十万字，涉猎的领域包括农耕畜牧、工业制造、地理气象、天文星象、医药诊疗、魔法炼金、神学猜想，几乎无所不谈，无所不精。梁珂这些天一直沉醉在阅读的乐趣中，在他的记忆力，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一本书。不是因为书中的故事多么精彩，也不是因为那些知识有多么高深莫测，而是因为梁珂深深的被约拿这种求真务实的执着精神所感染。 《约拿之书》中的内容也难怪矮人看不懂，这只是一本笔记，按照时间顺序，东说一句，西说一块，全无章法。要看懂其中的任何一个领域，没有一套相适应的基础理论支撑是不行的。对梁珂这个地球穿越者来说，基础理论不用说，甚至大部分笔记中提到的知识都没有梁珂了解的系统、透彻，梁珂更关注的是那些知识在实践中的应用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变化，以及那些跟魔法、神学相关的陌生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