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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皇妻子妇

    这一夜,某个女人耍赖撒娇留了偏西厅,言是要陪侍在旁。

    三更响时司徒远便嘱咐了她去歇,偏她执意要看着他览完所有折子。他见她这个模样定是要留夜了,只得让杨归在偏殿请了假罗汉榻来,正摆在案侧,好让她等着自己时得闲歇过。

    憩榻刚铺好,她即躺了上去,煞有介事的蹭到内侧,拍了拍身旁的空地,好心道:“这半张是留给你的。扛不住了就眠会儿。”

    司徒远手里端着折奏,落坐了榻一侧,只余光打量了她:“嗯,判过了这些个就好。”言罢忽又想起家宴的事,忙偏了半个身子对上她念叨:“后日会臣宴定在上阳殿,你来罢。”

    楼明傲全无情绪,嘟囔着道:“不去不去,你会你的家臣,与我无关。”

    他伸手掏着她手握了掌心,而后淡淡道:“就不肯卖我个老脸?!我想要万臣皆以知道配站在我司徒远身旁的女人,只你一个。”日后,也省得那些多事的臣工往他的后院里送女人添麻烦。

    “你这老脸本就没多少了,再要我这大腹便便的模样丢上几分?”她随口讨来个借口,胡乱搪塞。

    然他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她前去,俯身而下,呼吸扫着她的五官:“无论你什么模样都只我能看,料他们有贼心也没那个贼胆抬头多看半眼。”细细凝着她,唇角散出笑意。得她相陪,纵是无数般清冷寒寂的夜,都与他无关。

    她抬了一指,戳进他隐隐的笑涡中,浅浅笑了应着:“我应你,日后…你也许我一愿啊。”微微蜷了身子头扎紧他怀中,他怀间的温度正好,却也安适舒然,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闭了目,困意顿然袭来。这般睡下,才是最舒服——于他怀中。

    “你想要什么,只说就好。”他笑着抚上她鬓发,青丝盈手,玉润香弥。他最怕她什么都不言,她若能开口求自己予个什么,才要他心里能够好受。

    她渐也沉沉眠下去,只觉他的声音荡在耳边,柔柔的,咕哝了一声,闷声喃喃道:“眼下还想不出…想到了再狠很黑你……”断断续续,低低弱弱,再无意识,呼吸平缓沉下,人竟也真就睡了过去。

    他见她在自己怀中眠得像个婴儿,实在可爱。悄无声息间将她放平稳,颈垫龙头玉枕,身盖了裘皮暖衾。五指间由着她耳鬓一次又一次滑下,唇边的笑越发无力,添了丝疼惜的苦意。她的辛苦,他怎么看不出。只要他如何能放手任她逍遥?!江山,美人,真是不能兼得吗?他偏是不信,偏要握紧她的手,偏要为她废六宫。承以江山,仍不负美人,是要天下人看看他司徒远确能做到!

    指尖微停在她眉端,低哑之声溢出:“我知…这条路很不好走,这位子太孤绝,或以将来会更辛苦。知道吗?

    只你陪着我,这一切便都不再难了。”不是求她陪着自己,反是要求她让自己陪着她……早已想不起他司徒远是何时又是因何生出了这百般柔情?!这女人,还真是他的劫!

    两日后,会臣宴。

    殿上歌舞丝竹,烛暖灯红。两端摆满了席榻矮案,执杯的朝臣三五成群逐一前步至上拜贺吉庆。坐下的臣工更是一扫朝堂之上的肃穆,因着司徒远一句“此乃家宴,可大幸随意”倒也能交互言笑逗乐起。觥筹交错,冷酒洒珠,尽是一幕幕君臣齐乐的景象。

    他与她携手落于首位,他,面上清冷如铁,心中却油然升起一股子满足,说不出满意在了何处,似好像…圆了年少时的一个梦吧。她,漾着温婉的笑,演足了母仪天下的作派,只在与身侧人眼光交接时方漏出黠色。她本就是好演戏,也喜欢看戏,这般得体大方的模样,可以说是旧事重cao,或以说,她根本也就是习惯了这般作戏给天下人看。案下,她寻着他的手敲敲紧上,他眉间微挑,虽不易言笑,却也回了目光,以视线交汇,淡而又浓的柔意散佚开来。

    殿下末端的席案前平坐了二人,皆着以精贵却不显华美的直裾华裳。一曲霞舞霓裳落下,二人持杯徐而起身,款步迎上,行至殿前金阶雕栏下,双膝相继跪于绽以玄光涟色青石冷砖间,斟酌再三,相继扬声喝道:“贱妇陈氏——”

    “贱妇尹氏——”

    “齐贺吾皇、夫人金安万福!”

    司徒远由着阶下之音微一愣,眉间不由人知觉地蹙了蹙。一时间并未抬目望向她们二人,只转了目光偏向一旁仍笑得落落大方的女人,眸中明光僵冷,他似要从她那里寻个解释。

    她回了他的目光,只淡淡一笑:“皇上不是言家宴吗?自要都来齐全的好。所以——”

    “所以怎样?!”果然是她招来的,他盯着她,眼有怒意。如今他正以力摒众议行废六宫之事,她偏是要招揽这两个女人,摆明了要在百官面前要他无法自脱,这六宫,但要如何废?!

    她垂了头,隐有躲闪,一心想抽回自己腕子,反被他觉察到紧攥了不放,挣脱不开。久久,她扬了头,只若有所言地看他一眼,便扭头看向跪在阶下的二人:“陈氏尹氏,皇上说你们二位一路辛苦了,又是久别重逢了,先请退至偏云殿,待到臣宴散后皇上自会亲往探视。”声音不高也不低,但也无了从前压制这二人的张扬。却真是场久别,久到这一晃不知是多少年。若非她先前派人去请,若非刚才那两人自报上家姓,她还真就认不出了。

    只眼下,她看着她们,怎么会生出百般可悲而又可怜的心绪?!心底竟酸了,真是酸了,是为着这两个女人。只想起从前于山庄斗个你死我活不相上下,但也未想到会有如今的场面。时间还真是奇妙的东西,她再看这她们竟会有惺惺相惜的错觉,而她们眼中何以如此淡而冷然?!

    她将话说到如此地步,他不能不应,只淡淡接了道:“左公公,服侍二位陈氏尹氏退殿。”

    陈景落先扬了头,眸中无色,只谢恩言罢,淡然地将杯中酒灌入炮袖。他眸中的疏离,她不敢看,却也明白,这酒是不用喝了,洒入玄袍,于是冷意由袖腕扬起,心口更冷。

    相较而下,反是尹素更为洒脱,一同谢了旨,起身间仰头将冷酒灌入,喉咙灼痛,却由着甘苦的刺激舒爽周身,赤间咬着酒过残留的香甜,无意之中飘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