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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最是风流

    秀华长街,行五步而立,但能望见三两所青楼湘馆,最是京城风流之地。

    楼明傲自风华楼上隔窗相望,对街几间红流青馆无人问津,尤以此楼生意正旺。秀华长街名妓众多,只这家风华楼侍以男色,楼中随意选一姿色平平之辈但要比京城名伶的出价高出几倍。所谓物稀为贵,男宠供不应求间,女色倒也没落了。

    云雅阁间,茶香袅袅,只氤氲散去,对桌间的司徒墨似隐隐发抖。午后母亲言要带自己见见世面,料不及竟是于此小歇,言说青红烟花之地,自己倒也是来去自如挥洒如风,今日同母前来,多少是别扭了些。更何况…于此遍居男宠之地恰有个不慎,父亲那边倒该如何交待?!

    楼明傲手里正把玩着青玉喜鹊登梅的巧如意,偏头扫了眼忌惮中的司徒墨,嗓子一清:“我可是掏了大笔银子选了头牌,咱娘俩都喜好男色,索性共享了去。你前半夜,娘亲后半夜,你看这样可好?!”

    攥杯的手腻着濡汗,颇为艰难道:“娘亲,这样不好吧…”

    “难不成,你想着吃干抹净不留我一口?!”这女人毫不做作的笑,但不知丢人现眼败坏门风是为何解。

    厢间撤下几盏罗江屏扇,屏后恰一风华美男隐隐而现,裹衫轻曼云扬若飞,着衣极是大胆,袒露双肩,肌肤白皙甚过女子之华。足未踏履,只缠了杂染熏绣的轻纱,裸踝系以青玉铃铛,信步轻摇而来,铃环作响,动人心弦。精巧雅致似如玩偶的五官配以媚色妆容,由骨子里溢出蛊魅。轻抬下颔,正视以对,勾人的凤目于翕阖轻颤间映出桃花临水颤巍巍的醉态迷色。

    楼明傲一手捏紧了如意,猛喘上口冷气,腹诽这男人实比女人还妖媚,想这男宠色媚之事,绝非戏楼中的不雅趣谈,生貌如此,不分男女,又有几个能把持住不动心?!

    侧目望上一旁司徒墨,但见这厮也丝毫不才差于人,虽都是美如宋玉貌比潘安的绝世之姿,风骨却不尽然相同,难以分个高下。

    这男宠,虽以貌美却无气蕴可言,活脱脱一个妖媚的木偶。

    然,她倾心栽培的墨墨,濯濯如春月柳,柔而清绝,更是风逸出尘,天质自然。

    由此,楼明傲自也宽慰许多,野花蔓草…终不及家中盆栽养得好。

    司徒墨于此时却是未想那么多,只扫了几眼那粉面小生,并未觉得有异常不凡之处,淡淡垂目捏着腰中环佩暗自琢磨这女人倒是揣了什么心思?!

    楼明傲垂涎的目光最后扫了眼那小生,终将心底罪恶的贪恋强制压下,拉了裙裾即起身,颇为留恋道:“儿子,这等好货给你了,娘亲去外面寻个便宜货则好。”眼见得这个做娘的多番疼爱,连男人都能让出手!

    “娘亲,娘亲——”司徒墨连人带身子扑上,扯上她袖摆不放,“儿子错了,儿子真错了。再不敢胡言乱语蛊惑娘亲。”

    楼明傲作势一叹,轻掸起司徒墨五指,颇为“理解”道:“古人言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盖亦有男色焉。为娘今日领教了。墨墨啊,你喜好男色,这本不是错。你放心,有娘亲在,定能保你娶三两个男宠过府。”

    司徒墨心下颇慌,闻嫁娶之言都搬出来了,复扯上她腰坠,浑身瑟瑟:“儿子再不敢瞒娘亲了,那都是儿子混言瞎说的。方时寻不出个理由,但见父兄三人皆有强据,索性便这般说了。好娘亲,亲娘亲,您养出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你还能不知道吗?!儿子虽对女色甚淡,却也不至沦落这口味。”

    “哼。”袖间一甩,但由口端落下几块环玉,窸窣作响,“一个个都言是我养出的好儿子,尽偷着掩着干起让人不敢置信的勾当。你说我这个为娘的,还能知道什么?!司徒墨,你说也说了,便是憋着气也得撑下去。我管你是好哪一口,既编排出了好一场戏,便给我装下去。要不然…那贱人肚子里的孩子就归在你名下!”

    司徒墨见状急急向前一扑,将从前撒娇弄泼的手法尽数使出,死死抱着娘亲裙裾不撒手:“娘亲,儿子说真话。”

    “你倒觉得现下说哪句真话能派上用场。”用心良苦的扫了眼某人,威逼利诱的火苗于眸中渐渐燃起。她就不信这儿子也算白养了,总有一个贴心眼说人话的。

    终也是被逼到无可奈何,他岂能不知道娘亲要听的那几个字,心中苦苦挣扎,声音低弱如蚊咬:“娘亲,儿子言实话…那人是大哥。”

    “想得我好几夜不眠,皱纹都要生出几根来。公子哥您终于言了句实话。”但想起自己当时被那一屋子男人瞒得团团转,几口闷气堵上胸口,瞪眼道,“得,儿子是亲的,这哥哥也是亲的,只我这娘亲是后的。亏我掏心掏肺的疼你们,搞了半天,我全是一外人。你们各执一词,任谁都知道真相,偏除了为自己开脱,多不出一个字。姓司徒的,我倒也是看清楚了,都属一个德行。”

    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也不敢出言吱一声,心中反而长舒口气,想着压在心头好几日的大石头都是移开了去,实为释然。好不容易拣着她喝水润嗓子的空当,张口求起情来:“娘亲,这事也不能全怪大哥。想来大哥也挺可怜的,连父亲都没有当头喝他,他便也是真有苦衷。”

    楼明傲自也听出了其中的玄机,冷不丁缓了语气:“司徒远倒是睁一眼闭一眼了?!如若不是那女人肚子大了起来遮挡不住了,他是不是还想着暗地里压下呢?!”亏他一脸无辜装的有样,却也不是他闯的祸,可他算是知情不报,唬乱军情,罪加一等!

    司徒墨起身,遣走了那男宠,阖紧门窗,蠕回楼明傲身前:“娘亲,儿子说句公道话,您可不带传出去的。这事,归根究底还是怪父亲……”亲子控诉,罪加二等!

    是以戌时三刻。

    豫园扶廊前,正是过风堂口,杨归苦劝了几次,偏廊头里的墨衫男子左右踱步终是不肯离开。暮色垂临,阴晴不定。

    杨归心眼一提,每半刻即劝上番,此时正又半刻,上前半步谨言:“主上,都说是有着奴才们照应的,万不会出什么事。二公子亦是跟着的,您还不放心吗?!”

    “看清楚了,是秀华长街?!”背手之人不动身,声寒刺骨。

    杨归复想到主上可是介意主母去了那等风月之所,再劝道:“主上,那种地介儿,主母从来就是常去的。您自也不要放在心上,从前不都是习以为常吗?!无非就是喝喝花酒,言个乐子,不多半会便是要回来的。”

    “是风华楼!”双眸微醺,不由得加重了喉音。这一次与往日不同,她领着儿子竟也玩起男人来了。

    二进的廊口闪出一人影,正巧步奔来,口里嚷嚷着:“主上,主母回来了,轿子入了东门呢。”

    “唔。”蹙眉舒展,忙接上话,“这就去迎迎。”

    司徒墨一路随母亲归府,寻了个借口先行一步,脚下生风直要去通传个口信,匆乱间入了配殿正撞见相迎而来的司徒远,见了父亲,反不如从前般惧怕生畏,忙急道:“父亲,您且避一避吧。娘亲心绪正不好呢!”

    闻言一慌,略想了番怕是她身子又不好了,忧色急升:“可是身子起了不适?先去请你温叔叔,叫他速速来。”这厮但不知何事,本是自顾不暇,却还要多心想着可是那女人有事。

    “父亲,娘亲身子好的很。”司徒墨一脸急燎,“该有事的人,是您。”

    身子微怔,思虑翻转,愣言而出:“可是知道了你大哥之事?!”不等司徒墨回应,心下已是明白几分,忙转了个身子吩咐了杨归:“你先在这稳着。我去后堂书间避一避,就言我不适,身子甚不适。”

    后堂一路间,步履匆匆,袍袖略展,但想起七月前那件丑事,心下沉甸甸。这事,并非不能言,只是言出去面也无光。这算什么,儿子替老子吃了闷头亏,传出去颜面扫地不说,夫纲更是何以振?!

    七月前,正以司徒远临去江淮四地前夕,因着双儿的病事他却也携子女回了趟京郊庄子,偏是那一回便也出了事。

    那日晚膳后,沈君堂传来信儿说是沈氏生了疾,本就无心顾及,来人却一次次的催得紧。时逢杨回杨归皆不在眼前,只得派了司徒一代为宽慰番。未思及,就是那一晚探视出了这档子事。

    转日晨膳时,司徒一迟迟而至,且面色憔悴神情难安。见他当时似受了惊,便没有强言逼问,只训斥了几句他冠衣凌乱诸等细节小事,心下存着疑虑,并未当面言出,而后问了司徒墨才知那小子实是整夜未归。这种事,宫里倒有旧例,那些久不得圣面的嫔妃多会寻个年轻小生偷了一夜享欢,甚至后妃与子辈小王偷情的不雅之事亦由老宫人编成了野史韵事。若以装作不知,这事便也这么过去了。却未料,那沈氏竟有了喜,当时他问及七个月时,便是想到了该是那一晚。

    为人父者,只顾自善其身,未有心力护及子辈,实也该受责难,隐而不言,作壁上观,更为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