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那就退吧
颜羽逃一般离开，觉得此生从未如此狼狈过。 齐钺不是个笨人，他或者涉世未深，单纯质朴，但不代表他没长眼睛没长心，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和克制冲动的理性。 颜羽走得太急，没有看到与他反方向的走廊拐角处，莫子离缓缓走出来，微仰着头靠在墙上一直等到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为止。 小护士查完房了拿着记录册回值班室，很意外地看到缝了针的莫医生居然靠在墙上发呆，于是很关心地道：“莫医生，今晚我值班，你身体还没恢复，还是回去歇着吧。” 莫子离在医院里的风评从来都很好，尤其是得女人们得欢心，小护士很体贴地说了这番话，见莫子离没动也没答话，以为他是背后的伤有事，于是就想去扶他，顺便再问问伤口怎么样。 莫子离却动了。 向来冷漠寡言不知风月浪漫为何物的莫子离突然问了一个医院里的女人绝对想不到是他问出的问题。“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会忘记他的样子吗？” 小护士觉得很诧异，被这么个不着边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由于脸皮子薄很快就微微红了，小声回道：“怎么会？喜欢……喜欢一个人会一辈子记着的啊。”心想这问题还真是简单到小白。 小护士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莫大医生应该去休息了吧？可没想到莫子离今晚可能中了邪，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极为“不耻下问”。 “如果……他离开你了，过了很久你们才再相见呢？” 小护士心跳了跳，道：“即便是过了很久，他老了或者残了，只要是真心爱着的，一定能够认出来的！”小护士很坚定。 她想起自己在报纸上看过的一对新婚夫妇到美国还是哪里旅游，后来两人走散了，那丈夫一直周转于各大国际都市寻找妻子，找了很多年已经要放弃了，却在泰国看到一个被关在笼子里展览的残疾女人。那女人是被犯罪团伙拐走了，被折磨得几乎没有人形，而且也不会说话了，只是不停地对他啊啊叫着。那男人泪流满面，原来那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容貌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 小护士当时觉得这故事太惨烈太残忍，但这时候她琢磨着是不是该给莫大医生讲讲以作例证。 小护士跃跃欲试，莫子离却已经跳过这截，开始问出第三个问题了。“怎么能认出来呢？如果……他整了容？而且他还忘记了你，不可能给你一点提示。”莫子离想了个极端的例子。 小护士思路被打断，愣在当场。理智告诉她若是现实中遇上这个例子，她很可能就真的认不出来了。但她觉得今晚的莫大医生若是不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一定会失落失望的。小护士是个不愿意让人失望的善良娃儿，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可能很难吧，但是一个人的习惯不会变吧？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且……而且爱一个人，就会有心灵感应的啊~会有知觉的，剩下的不过是不断求证的过程罢了！”小护士很担心反常的莫子离。 莫子离还是很困惑，他还想问如果连习惯都变了呢？可是转眼看到小护士忧心忡忡却又暗藏激动的眼，终于醒了醒神，觉得这问题不能再往下问了。 莫子离道了谢，转过身时恢复了冷漠。小护士晕晕乎乎回了值班室，晚上睡一觉起来，大早上就看到莫子离去看那个叫做齐钺的病人，于是很自然地联想到了昨晚的一问一答。 小护士还在状态，后来等莫子离出来时主动跟冰山一样的莫大医生打了招呼，小心翼翼地问他昨天的问题想通没有。她想说她又想了几种可能可以给他参考参考。 可莫子离很陌生地看着她，对问题什么的毫无感应。 小护士沉默了几秒，道：“莫医生早。”转身就走，口中喃喃道：“还好没跟她们说，原来是我做梦啊。” 莫子离隐隐约约听见这话，顿觉无语。 齐钺醒来的时候，莫子离坐在旁边看杂志。 齐钺眨了眨眼，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前后串了串，过了过脑子，最后目光定格在莫子离身上。 “醒了？饿不饿？“莫子离放下医学杂志，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心想还好退烧快。 齐钺眼睛往外面看了看，压抑住心中的失望，对莫子离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我给你买。”莫子离道。 齐钺摇摇头，“你也受了伤，怎么还来照顾我。” 莫子离皱了皱眉，道：“无妨。我也没吃，一起吃点。” 齐钺正想说什么，外面传来敲门声。 齐钺心中一惊，赶紧喊了声：“请进！”动作之快，让门外的人和门里的莫子离同时惊到了。 人进来了，是颜三。 齐钺身子又软下去，眸光黯淡。 颜三把保温饭盒往旁边一放，问道：“好些了吗？” 齐钺懒洋洋地点头，不太想说话。 颜三向来不怎么跟齐钺说话的人，这次是被指派来了没办法，于是指了指旁边的保温瓶道：“大哥让我送来的。” 齐钺眼睛悄悄亮了亮，莫子离别过眼不知在想什么。 颜三见齐钺没说话，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尝尝？口味清淡的，很适合受伤了吃。”说到这里，颜三觉得自己有点像来推销的，特别这个被推销的对象是他不怎么待见的齐钺，齐钺还不冷不热地没反应。 心里不爽的颜二很想尥蹶子不干了。 冷场了一会儿，莫子离道：“我扶你梳洗一下，先吃点吧。” 齐钺还是不太想吃，但是不忍驳了莫子离的面子，于是管管被扶着去了房间里的洗手间刷牙洗脸，然后出来坐着吃饭。 颜三倚在门边没走，只说：“我还要把这个送回去。”指了指保温饭盒，表明自己不走的原因。 莫子离给齐钺打开了保温饭盒，里面是红枣粥和几样小菜，补血的，养神的，确实都是好东西，卖相也很不错。 齐钺却是看了一样，僵硬在那里不动了。 这几样他再熟悉不过，当时他让云维阳的车撞了的时候，颜羽就曾做过这几样菜，味道确实好，可是…… 莫子离将保温饭盒送到他面前，正要取筷子，齐钺却拿起盖子盖上去，又拧紧了，一切还原，然后放到一旁说：“你拿回去吧。” 颜三傻了一会儿，心中便起了怒火。他忍了忍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齐钺不让步，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明显。 “你知不知道……”颜羽一晚上没睡，一大早便做好了这些，小心保温着让颜三送过来，叫颜三看着他吃完再送回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齐钺打断他的话，毫不示弱。 “你到底想……”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需要他来假好心。你告诉他，要是不能往前走，那就退回去，退回他的壳里去！不要无心招惹人！”齐钺头一次这么尖锐地说话，这么凌厉地看人，以至于颜三一时没反应过来，下半句话便忘在舌尖上了。 “莫医生，我想休息了。”齐钺上床睡好，转过身不看他们，掩饰心跳如雷的事实。 莫子离还没说话，颜三已经走过来拿了保温饭盒就走，走出门前放了句狠话：“你会后悔的！” 他不知道齐钺早就后悔，缩在床上装睡着的齐钺极力忍住眼里的酸胀，告诉自己——长痛不如短痛，趁着大家都不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