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一眼终身
再次踏上山路，颜二对齐钺多留了几分心。 颜羽是个无情的人。不止无情，他嘴角总挂着懒懒的笑，他玩世不恭，唯一值得他认真对待的只有心中的执念。所以对世间大部分事情他都漫不经心，随性得很。当年颜二，颜三和颜四都是孤儿，颜羽让他们跟了自己，也只是随意给他们改了姓，名字却简单得只按大小来排。奇怪的是，他们这些人在外面可以有很多名字，但真正心里认同的却是这样几乎算是玩一样的名。 回忆过去，颜二心中不是没有怅然的。自从有了齐钺，颜羽似乎便不是那个颜羽了。他心中常常不平，因为他觉得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是天地间最英伟优秀的男子，他是他们心中作为信仰的存在。这样的人怎么能对一个一无是处胆小怯懦的小子小心翼翼，呵护备至？ 即便现在他也是这么想，可是似乎有些不同了。 齐钺很安静，他跟着颜二后面走，一步一步走得很稳，面上没有表情。 颜二有些不痛快，难道大哥的离开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的吗？ 想到这里，颜二停下脚步。 齐钺在想自己的事情，一时没注意颜二不走了，于是很必然地额头撞上了颜二的背。 齐钺惊醒，本能退后一步，抬起了头。这些人怎么都长这么高？我要不要多去打打篮球？齐钺胡乱想着。 颜二转身，表情很严肃，眼睛微眯，像是老鹰盯着兔子一般盯着齐钺。 齐钺心里一跳，问道：“怎么了？” 颜二抱臂而立，“小子，你是不是真喜欢大哥？” 齐钺眨了眨眼，脸有点红。颜二怎么会问这事？跟他有关系吗？有人这么问问题吗？颜二是问这种问题的人吗？他记得颜二是个很沉默冷漠的人啊。齐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不喜欢做什么亲大哥？”颜二显然不理会齐钺的窘境。 齐钺忍不住又退了一步，“你……你……”难道那次他看到了？齐钺大窘。 “别你了，就是你，你知道的，我要在大哥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好了好了你别这幅表情了，我站得很远，只看到你扑上去了……好了别瞪我了，我问你话呢！”颜二不耐烦了。 齐钺这时候倒不怕他了，瞪他一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颜二眉毛一挑，“当然有关系！小子，你要不喜欢我大哥，我就……我就……”颜二脑中过过百来种方案，却是一个也说不出口。 “怎样？”齐钺还从未见过有人逼着人喜欢人的，忍不住问。 “我就把你扔这儿，你自己回去。”好像这个也不太可能，颜二懊恼地想。 齐钺汗了一把，“他既然让你送我回去，该不会任你把我扔这儿吧？”颜羽不是那种人啊。 “少废话，你到底喜不喜欢。”颜二觉得烦。 “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小子，哥哥拜托你成不，你要喜欢你就主动点啊，你有点感情好不好？当初在隔岸花开，你没见人怎么喜欢人的？白让你干那么久，什么也没学会。”也不知道大哥为什么就一定要把人放那儿，还什么都不做，搞什么？ 齐钺瞪大了眼，还真不知道外表冷酷的颜二居然会说这些话，难道其本质是八卦的？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得不对？”颜二忍了忍，“不然我教你吧，你主动点，我给你出招成不？” “别，可别，我……没这意思。”齐钺觉得脑袋大了。 “没这意思？你什么意思？”颜二虎了脸。“齐钺，我告诉你，自从认识你，我大哥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省点心成不？” 本来齐钺只是觉得颜二今天只是有点与外表不符地罗嗦了一点，可这时听这话，再看他似乎有些不屑鄙夷的表情，平时再好脾气这时也火了。什么意思，颜羽没过过好日子，难道他齐钺每天都很轻松不成？那些曾经的彷徨惶恐若有所失思念入骨辗转难眠都是别人代受的不成？难道只有他颜羽在挣扎的吗？现在是颜羽心存逃避，他也在想办法好不好？ “你不觉得你管得多了点？”齐钺冷下声音，肩膀微耸呈防御戒备姿态，眼中冰火交融，整个人像是被激怒却隐忍着的小兽。“我要不喜欢他，难道你这么说了我就会变得喜欢了？”齐钺语气略带讽刺。 颜二实在是个缺心眼的人，与颜三的审慎深沉不同，颜二冷漠寡言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火爆的心，特别是对于熟悉的人，更加不注意掩饰。他自己没有注意到，但如果齐钺不是这个齐钺，他断不能这么跟他说话，恐怕是理都不理的。这时他见齐钺眼中的怒火，一脑门全是莫名其妙，忍不住道：“他是我大哥！” “你大哥怎么了？你大哥娶媳妇是不是你也可以代娶了？”齐钺本能反驳。 “胡扯！那是我大嫂！”颜二黑了脸，眼睛溜圆。 “那有没有人喜欢你大哥跟你什么关系？难道说喜欢你大哥和喜欢你是一样的？”齐钺脑子飞转，嘴皮子也动得快。 “你瞎说什么！我是我，我大哥是我大哥！”颜二的脸更黑了。 “那不就结了，那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都是废话！”齐钺下结论，狠狠瞪他一眼，气势丝毫不弱。 颜二有几秒的愕然，反而给气笑了，“好好，你小子行，上山的时候还畏畏缩缩的，现在长刺了啊？不怕我了啊？”声音往上提了提。 齐钺嗤笑一声，“切，老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畏缩，怕你什么？说实话，你要不说话我可能还怕你几分，一说话，算了吧。”完全不着边际，跟他没关系的事说这么多，还指责他。 颜二沉默片刻，冷静了下来。他仔细想了想之前的对话，大概明白了哪里出了问题。 “齐钺，我们都是孤儿，从小便跟着大哥。”他转过身去，有些话他当着人的面反而说不出。 “三子说，大哥整晚看着你的照片不睡觉，我们从没见过他这样。那天我去狙击殷豹子，想给他个教训，你也在场。殷豹子和我们是对头，他把你抓在前面以为我不敢打，我……还是打了。我当时想大哥是没有弱点的，只有你，只有你是他的弱点，如果你消失了，那么……”颜二想想还是觉得后怕，还好当时他打偏了。而后来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我们过去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最是惜命，大哥不在乎自己的命，你就是他的命。还好你没受伤，我现在才想明白，其实我们也都明白，大哥虽然照顾我们，把我们当亲人，可实际上独得很。我原本不看好你，怕你适应不了我们的生活，跟不上大哥的步子，可他就你这么一个盼头，你要是都不喜欢他，他这辈子都会寂寞的吧。我……不会说话，要是冒犯了你我道歉，但是，只要对大哥好，我什么都肯做。”想起颜羽独自站在黄昏的霞光下目无焦距地看着远方的模样，颜二沉默了。 齐钺嘴里有点苦，颜羽看的人终究不是他齐钺，若真论谁先喜欢上谁，不是颜羽，却是他。感情本就是稀里糊涂的事情，搁在以往，他做梦也没想过能喜欢上一个男人。男人有什么用？骨头硬皮肤糙，又不能生儿子传香火。可就有这么个人，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却是世间的男子都及不上的，他默默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明明没有太过张扬的痕迹，却是每一笔每一划都日渐深刻。 到底是怎么爱上的，在什么时候丢了一颗真心他已说不清楚，只是每每想起，心弦都被拨动，酸甜苦辣都是情，其他的什么都想不起。便是如他思虑再三，用尽了理智去分析了种种困境，可到头来只要那个人回个头，笑一笑，万水千山也是浮云。是毒，避不了；是劫，逃不开。 世间就只这么个人，仿佛一眼便是终身，只是他，别人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