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十年后，云明和渊素素在雪谷的一处山崖边面朝清晨的朝阳而立，云明此时已经有十九岁，正值青春，五官清秀，头戴免冠，一身白衣如雪，英气勃发，身后斜背一柄七尺长剑，剑鞘雕工甚是好看，细看下一条描金西龙由下而上盘在剑鞘上，而剑鞘里面便是当年岚晓天所持宝剑九龙吟，如今传给了云明，但即便如此，以云明的修为仍不能向岚晓天那样与九龙吟天人合一，只能背着这柄长剑。但在云明眼中，无论是绝世宝剑还是绝世武功，都比不上身边此时将头依在他肩上的女子，这个从东海岛上认识一直缠着自己的女孩，相貌清丽，云明认为最好看的是她的那双带着双眼皮的眼睛，明眉煽动总是能让他不知所措。此时的渊素素将头横靠在云明肩膀上，看着天边第一缕阳光，脸上满是幸福。

    “明哥哥，你一定要去北漠嘛？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素素，我此次去北漠是要将我义父和苏jiejie的骨灰带回去安葬的，可不是去游山玩水，你好好在这里等我，好嘛？“

    “你骗人，我jiejie说你去北漠要好些时日，怎么会只为了安葬骨灰。”

    “我哪里有骗你，从这里去北漠少说也要几天时间，我到了北漠还要找到苏jiejie说r的当年我义父为他爹立的石碑，那里人生地不熟，我当然要花些时间寻找。”

    “你真的没有骗我？”素素的语气略微有些迟疑。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我的好素素。”云明注视着那冉冉升起的太阳，脸上却不经意的掠过一丝惆怅。

    远处，一片树林中站定两人，一袭红衣的渊鸿雁和青衣背手的岚晓天。自从当年来到雪谷，他们就再也没有出去过，这里的谷主雪松当初对他们的到来惊讶之余却是满心欢喜。当他看见病重的苏秦和得知云青的死讯一颗心猛的沉了下去。这十年间，渊鸿雁起初还对自己能恢复内里抱有信心，但屡次尝试后终无功而散，而岚晓天的内伤连带旧疾一起发作更是让渊鸿雁六神无主，幸得雪松谷主及时出手相救，才保住岚晓天性命。此后时日渊鸿雁闭口不再谈起武功，只一心都用在了照顾岚晓天身上。此时，两人站立林中，眼睛却都看着山崖上的两人，渊鸿雁呵呵笑道：“你看他们俩多般配。”岚晓天脸上挂着笑意嘴上却说：“你就不怕他也像当年的我一样嘛？”渊鸿雁摇头道：“不会，云明自小和苏秦生活，那女子虽说柔弱，但出身大户人家，教养却是极好，我看云明没有一点像你。”岚晓天道：“若真如此才是最好。走吧，你还想看着年轻人亲亲我我不成。”渊鸿雁瞪了岚晓天一眼却没说话，随着岚晓天向山下走去。

    云明怀里的渊素素此时心里想的是如何能骗过jiejie和岚晓天能偷着出谷，她自从听说云明要去北漠便动了心思，从小在凤栖渊长大，出了凤栖渊只来过雪谷，对外边的江湖很是好奇，总想着出去走走看看。以前在凤栖渊爹爹和jiejie宠着自己但从不教她武功，但自从八年前jiejie突然对她习武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是以在渊鸿雁的教导下，这个只会花拳绣腿的小meimei的武功很是长进了不少。

    第二天清晨，云明起的很早，练完剑法早早回屋收拾了行李又去挑了一匹好马，渊鸿雁和岚晓天在谷口为他送行，但却没见过渊素素。云明心想素素怕是见了自己便会伤心，渊鸿雁和岚晓天则全然没有注意到素素没有到场。

    云明出了雪谷，来到附近的小城，这里人称曲阜，相传是孔子的故乡，城里还有孔庙，每年这里都会有祭拜孔子的传统。不过云明此时却没有心思关心孔圣人，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是谁害死了义夫，这个问题渊鸿雁和岚晓天都不约而同的对他说了谎，他们明显不想告诉他，可越是这样云明对那个杀死自己义夫的人越是想查清楚。云明正自顾自想着，突然从身旁的巷子里窜出来一个人影：“云哥哥！”云明顿时吓了一跳，待他定神一看随即笑道：“你个坏丫头，怎么不听话自己跑出来了，你jiejie他们知道嘛？”来人正是渊素素。

    渊素素一脸诡笑的看着云明，绯红的脸颊显然刚才是跑的很急，呼呼的喘着香气，云明见状大是不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跑什么啊？”渊素素稍微定了定神，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在云明身前晃了晃，云明似是想到了什么：“素素，你不会。。。”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不远处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云明侧身向渊素素身后的巷子里看去，几个大汉正跑了出来，当前一个大汉身材魁梧，手里还握着一把杀猪刀，似是个屠户，向两边张望，一下就看见了这边的两人，手上杀猪刀一指渊素素：“贼女，看你往哪跑！”说着快步向两人跑将过来，身后几名也均是壮汉，跟着这屠户也过了来。渊素素此时已经缓过气来，双手叉腰一脸傲气的看着这几名壮汉，刚才自己一个人时的心慌从见到云明的一刻就彻底落了地。云明见状眉头稍皱，他倒是不怕这几个壮汉，不过素素向来没有什么偷人东西的不良爱好，怎么今天却做了贼了，难不成她当真改了性子，看来还是要问清楚了才好。云明上前一步挡在渊素素身前眼光扫视了一圈对面的大汉，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大汉被他看过个个觉得身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的疼，全都停止脚步立在两人对面。云明小时候混过市井，见这些人无非是看着素素是女子软弱，碰上硬茬他们是绝对不敢惹的。

    “各位朋友，不知为何要追我小妹？”

    “她偷了我的钱袋，我自然要追回来。”带头的那个汉子说道。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偷的了你这大汉的钱袋，”云明听他所言有想起刚才素素给他看的钱袋看来她确实是偷了人家的东西，但自己现在却只能帮素素说话，说起话来底气却是虚了很多。

    “她趁刚才我们买酒时从我们身后偷走的，被我们发现了，追到这里，你又是何人，少管闲事，识相的快快滚开！”

    “我是她哥哥，她是我meimei。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当然要管。”

    “好小子，看来今天大爷不给你上点刑你是不知道桃花为什么那样红！”

    “云哥哥，他们这钱就是从那家酒馆敲诈来的，我这是替天行道，本打算还给那酒馆老板的，没想到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哪里是买酒，分明是逼着人家要酒吃。”

    “小娃你敢胡说！瞧你细皮嫩rou的，大爷一会收拾了这小子再好好调教你。”

    渊素素哪里听过这等污言秽语，气的脸颊通红，伸手指着这壮汉直叫：“你，你。。。你流氓！”云明听的此言也是颇为恼怒，他年轻气盛，绝听不得别人这样侮辱自己心爱的女孩子，眉头一拧，提剑便刺向那大汉，他学艺十年，剑法已非常人能及，那大汉不过是乡间混混，那见过这等功夫，前一秒看见云明拔剑，还以为是个白脸书生逞英雄，下一秒只觉心头一凉，低头看见那柄长剑已没入自己胸口，在他身后的人分明看见剑尖刺穿了他的后背。云明一击得手眉毛向上挑，得意的回头看向渊素素，却见素素愣愣的站在那，双眼无神，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指向大汉的手指颤抖的厉害。云明这才发觉出不对，自己刚才分明杀了人！想到此，云明荒了神，剑还插在大汉身上，手却已经松开，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抬头看那大汉脸色唰的没了血色，那大汉嘴里向外冒出一股股鲜血，顺着下巴滴在地上，一滴一滴，大汉身后几人此时也像木人似的站在原地，突然一个人大叫到：“杀人了！杀人了！。。。”转身就跑，另外几个人听见声音也似惊醒，跟着那人撒腿就跑。

    云明眼看着大汉身子向后倒在地上，嘴里还在流着血，九龙吟还笔直的插在他的胸口。突然“哇”的一声，确实身后的渊素素哭了出来。这一声也惊醒了正在发呆的云明，想到身后还有个渊素素把心一横，想上前拔出剑，但两条腿却不听使唤的发软，云明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走到了尸体跟前，颤巍巍的伸出双手，却发现怎么样也不能握紧剑柄，心里又担心这样久了渊素素会不会直接晕倒，努力集中全身的注意力，一寸一寸的将剑拔出尸体，就在剑拔出尸体的一瞬间，尸体伤口处突的喷出一股血柱，云明只注意拔剑，全然没注意伤口，被这血柱喷了满脸的血。渊素素看着云明被喷完血的脸，哭声立刻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恐，嘴里一直在不停的说着：“云哥哥，云哥哥。。。”

    云明用手摸了摸脸上的血，顿时觉得那股血腥味道极难闻，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方好好洗洗才行。念头一闪而过，眼下渊素素还在惊慌的看着自己，自己不能没了主心骨，眉下一拧将宝剑在尸体的衣服上来回擦过，归鞘，“苍啷”一声，云明忍着血腥味道，走到渊素素身前拉起她，渊素素此时就像个玩偶，任凭云明扯拽，云明拉着渊素素急忙向来时的小巷跑了出去。

    曲阜城虽小，酒楼客栈还是应有尽有，云明拉着渊素素乱串了好几条街巷，最后在一家不大的酒馆店前停了下来，两人一路奔跑，回过神来，渊素素立刻想到了云明脸上满是血，经过街边一个草帽摊顺手抓了一顶草帽给云明带上。现在云明头顶草帽，故意用手把帽檐压的很低，两人商量已定，走进酒馆，看店的小儿马上迎了上来，赔笑道：“二位里边请。”渊素素向里面望了望，酒馆虽小，但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还是让渊素素觉得心里不安，“小二，你们这里上好的客房还有没有？”小二答道：“有，上好的客房给两位客观留着呢，二位请跟我来。”渊素素在前，云明在后，小二转身的时候还是看见了后面那人满身的血迹，心里稍有不安，但他在这里混迹多年，知道不该问的不问，知道的越少越好。将两位客观领到客房，小二推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位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渊素素道：“你去打点热水来，没我们叫不需其他人进来。”小二点头称是一溜烟跑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小二将一盆热水送到了门前，渊素素只叫他放到门前，自己出来将盆拿进客房。渊素素平日里看着这个白净的高挑男孩很是干净，今日弄成这样此时心里总想大笑，可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得尽量忍着，一边帮云明擦拭一边憋的岔气直咳嗽。云明见状心疼素素，还以为她是吓坏了，一脸关切的问道：“素素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渊素素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现在才想起人家啊。”说完狡黠的一笑，继续给云明擦拭。

    却说那几个当街逃跑的大汉，一溜烟跑了很远，慌忙间撞上了一个巡街的官差，那官差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几个平日里欺压百姓的混混，但看他们神色慌张，像是在逃命一般，估计又是没长眼遇上了会功夫的被人教训了一番，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就笑着说：“你们几个今天这是又撞上高人了吧，甲六呢？”那大汉眼神游离不定，不敢接话，忽听后面一人叫到：“甲六死了！甲六死了！”官差突的机灵了一下，抓着那人脖领说：“你说什么？”那人被他这么一吓原本就失魂的精神顿时全无，眼睛一闭软倒在地。官差松开那人，回头看那个撞了他的大汉说道：“他说的是真的？”那大汉略微一愣，点了点头，官差见他默认，冷冷的说道：“走，带我看看去。”那几名大汉显然不情愿，但人命关天的事既然被官差知道了也就由不得他们了。几人顺着来时的路到了小巷尽头，看见那个叫甲六的大汉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官差上前探了下呼吸，人早已死透了，他注意到这尸体胸口处的伤口显然是被利器刺穿而死。转过头脸色瞬间严肃起来：“你们即以知道有人行凶，为什么不及早报案？”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不知如何回答，官差诡笑道：“你们故意隐瞒，莫不是这凶手的帮凶嘛？”此言一出众人哑然，那几个人没想到这官差这么快就把杀人的帽子扣到了自己头上，纷纷摆手口称不是。官差道：“那你们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呢？”几人无语，现在的状况他们自知是百口莫辩，这时有一人从怀里拿出一小块银子笑呵呵的递给官差，几人醒悟，纷纷掏出银子放在官差手里，那官差见了银子心里很是高兴，攥手把银子放入怀中，讪讪笑道：“好了，我已查明，这死的甲六是被凶手用利器所害，你们几人皆是证人，随我去官府做口供吧。”几人这才放心，当下官差留下一人看守现场，带着几人向府衙走去。官府办事想来规矩颇多，录完口供，又找画师按几人所说画了图像，巡街兵将尸体抬回去交给仵作检查，再贴了告示，发了抓捕令，一直忙道傍晚。

    吃过晚饭，云明和素素一直呆在客房里没有出屋，两人都是第一次经历此事，到了掌灯时分，他们听得楼下似乎有人大声叫喊，云明从窗户缝中向下看去，只见掌柜的和伙计都战在大厅里，从门口到楼梯站了很多官兵，一个穿着军官的人在楼下大叫：“店里的人都听着，今天我们奉县太爷令搜查杀人凶手，若有不服从管制者就是凶手帮凶，现在开始查房！”说完手一挥官兵分成左右两队，开始一间一间屋子搜查。而在那军官旁边站着的却是白天那几个大汉中的一个。云明心叫不好，这下两人无路可走，要是被抓住以他二人的武功在劫难逃，他把所见之事与素素说了，素素听了更是大惊，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报了官。两人心急如焚，云明更是担心如果因此事素素有哪怕一点受苦自己恐怕会抱憾终生，便是在心里也过意不去。他们的客房三面是墙，只有朝内的一侧有一扇窗户，正对过道，楼下就是大厅，若两人现在要走就只能从二楼一路打将出去，云明这才想起当年岚晓天教自己武功时所说武到用时方恨少的滋味了。云明听着外边的动静，知道官兵已经渐渐向他们的房间走来，逐个推门而入，他甚至都听见隔壁官兵骂人的声音。“就这点钱，还不够老子喝碗茶的。”素素听得声音灵机一动道：“有了！”说着从腰里拿出来今天她在集市上抢的那个钱袋子，里面沉甸甸，似乎有些分量，又从衣服里翻出了草帽和面纱。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云明此时似是下了决心，要是被他们找到白天那身满是血迹的衣服就只能跟他们拼了。两人官兵走了进来，手持腰刀，向屋内扫视一边，正要翻找，渊素素带着面纱一脸笑意的走了上去，说道：“军爷辛苦，我们是贩卖胡马的，今天刚在这落脚，走了一天的路，累都累死了。”那官兵细瘦的身子看着眼前的漂亮姑娘嘴角不禁挂上了笑意：“我们也是当差的，你也听见了，今晚要是抓不到凶犯我们恐怕连觉都没得睡了。”素素将手中的钱袋子递了过去，那官兵一见这沉沉的钱袋子两眼立刻放光，手更是马上把钱袋子藏在怀里，“嘿嘿，好说好说，姑娘一看就是正经生意人。我们查完了，走！”说着和另一个在他身后的官兵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素素一直看到他们把门上，摘下面纱，一颗心才松了下来，云明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桌边的窗户旁坐着，头上带着草帽，将帽檐压的很低，此时摘下草帽双眼看着素素，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渊素素听得他们走远了，得意之色喜行于脸上，对云明一挑眼说道：“怎么样，云哥哥，我是不是很聪明。”云明道：“就你机灵。”略微思索了片刻，云明小声对素素说：“我看今晚他们查完明天应该没事了，咱们明天一早就走，赶快出城才好。”素素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