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归来
等到碧汀回来的时候，沈如画已经用过午膳了。 她说沈如真并未赶朱嬷嬷走，将她留在倒座房用了晌午，说是等处理完府内的庶务再见她。 朱嬷嬷听说碧汀是沈如画派来见她的，激动得热泪盈眶。 碧汀以前是见过朱嬷嬷的，也有过些接触，只感觉朱嬷嬷并不像沈如画口中说的那样。但是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小姐说的话总不会有错，从小带大自己的乳母，总不可能无情到胡乱诬陷她。 想到这里，本有些动容的碧汀，眼神中不自觉带上了淡淡的疏离。她在一边坐下，静静看着并未劝慰。 朱嬷嬷也感觉到了场面的冷淡，想着人走茶凉是一定有的，一边擦泪一边絮叨着以前沈如画是如何如何的亲近她。说着沈如画的那场病也并非下人们不经心，只因来得太急，谁都没有预料到会那么严重。她当时也想着，若小姐真的没了她便也随小姐去了…… 等朱嬷嬷情绪平稳了些，碧汀才问：“不知朱嬷嬷这次来***，所谓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回府了。外面世道不好，男人又不争气，还有儿子要养，家里实在艰难，她也只有回府一条路可走了…… 小姐肯定是希望她回去的，只是二小姐那一关该如何过倒叫朱嬷嬷思虑了很久。当初二小姐把她们都赶走时的威严她可是见过的，若夫人还在说不定还好说话些…… 她在倒座房里等得有些忐忑，总算二小姐没有把她直接撵走。只她没想到沈如画会派自己身边的大丫头过来，若小姐能替她在二小姐面前求求情，说不得她还是能留下来的。 只是她没想到，沈如真回想起当初的决定有些后悔，沈如画倒成了这府里最不希望她留下来的那一个。 “当初离开小姐是情非得已，若能再回来侍候小姐自是再好不过。”朱嬷嬷笑着应道。 还想回来？碧汀沉默半晌。只不知小姐是个什么意思，现在的她可不敢随意做小姐的主了。 “朱嬷嬷能回来自是好……咱们这些丫头毕竟年纪小，见的世面也少，凡事总有想不周到的地方。若有朱嬷嬷提点，也能将小姐伺候得更好。”碧汀笑了笑站起来，“朱嬷嬷的意思我会替您转达，小姐既跟您亲近，定是愿意您回来的……” 见碧汀要走，朱嬷嬷赶紧上前接住她，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两块碎银子。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沈如画她是不担心的，可前提是碧汀得如实上告才行。 碧汀推不过，只好收下退了出去。 沈如画这时正在画花样子，一幅莲花一幅芙蓉，打算镶在镜子的盒子面上，在沈如清跟沈如真生辰时送给她们。 镜盒她还没想好要用什么做，但绣花样也得要些时日，等绣好，镜盒也做好了吧。 “小姐，碧汀jiejie回来了。”帘子被掀起，初春的风仍是寒，撩得炕桌上的纸角翘了起来。 沈如画没抬头，嗯了声问：“她怎么说？” 碧汀向她行礼道：“朱嬷嬷的意思是还想回小姐身边服侍……”说着，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两块碎银子，上前几步放到炕桌边，“……这是朱嬷嬷给的。” 沈如画撩起眼皮觑了一眼，继续低头画花样子，“……做得不错……”轻描淡写的童音却如敲在人心上的重锤。 “……那……小姐的意思……”碧汀不敢抬头，室内的低压让一旁帮着描花样的晴空跟疏月连大气都不敢喘。平日里觉得小姐年幼，虽然也恭敬，但跟她相处总是带着对待小孩子似的哄。可今日，碧汀这个她们眼中需要仰视的目标，在小姐面前的表现却是恭恭敬敬丝毫不敢违背的样子，难道是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出什么事了吗？ 沈如画暗叹一声。她的意思？她的意思当然不希望朱嬷嬷回来，但这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你也见过我对朱嬷嬷的依赖。可出了那事，母亲也已经去世，我只是有些担心……”沈如画叹了口气，“我自是不会把那事告诉二jiejie，毕竟朱嬷嬷跟过我这么长时间，只是我也不会去替她向二jiejie求情，看二jiejie的决定吧。”当初，是沈如真把她撵出去的，如今会让她回来吗？ 沈如画最终只能尴尬的保留自己的意见，既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任事情自由发展，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朱嬷嬷就算回来也没这么快发现她的不对劲，就算发现了她也能想办法处理，对此她十分自信。 晚膳时间，沈如真过来了。 沈如画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肩膀，跳下炕欢快的朝沈如真跑去。 肖家的事曾一度影响了她们的关系，但因为两人都有重归于好的强烈愿望，这些日子以来两人见面时都是很热情的。 沈如画下午晌已经听碧汀回禀过朱嬷嬷被沈如真留下，现在安排在下人房里暂住着。估计沈如真是过来询问她的意思的，看样子是打算把朱嬷嬷留下。 蒋氏生前一直都是很喜欢孩子的，若非生沈如画时身子太弱肯定会自己带她，就像沈如清、沈如真一样。所以，她们俩是没有乳母的。 “二jiejie，快过来坐。”沈如画拉她坐到炕边，任由丫环们将饭菜摆上桌。“今日四弟学会翻身了。前些日子因为穿得太多，他一直没学会。今日陈嬷嬷在屋里给他洗澡，洗完了就放我炕上玩。结果玩着玩着，忽然就翻了个身子，可把我乐坏了。” “是吗。等他醒了，我也去看看。”沈如真笑着听她说完，接道。 “那可不行，陈嬷嬷又给他穿上厚衣裳了。再等两日吧，等天气再暖和些……”紫绡过来请两位用膳，两人才停下闲聊一起下了炕。 用晚膳前两人都聊得热火朝天的，但正吃饭的时候二人却不约而同的一句话都没有说。沈如画当然知道沈如真今日不只是来陪她吃饭的，她想问朱嬷嬷的事。而沈如真，她知道碧汀去了前院的倒座房，觉得沈如画大概是想把朱嬷嬷留下的，便等着沈如画先开口。 用完膳，沈如真终于忍不住了，“朱嬷嬷，meimei还记得吗？” “二jiejie问的是我曾经的乳母？”沈如画明知故问。 “meimei这是在怪jiejie？”怎么会？若不是沈如真，她早就露馅了。沈如画真想送她一面锦旗，上书“最美少女”。 “二jiejie是为了meimei好，meimei怎么会怪你。”沈如画拉住她的手，觉得她太多心了。 沈如真想了想说：“那meimei希望朱嬷嬷留下来吗？” “二jiejie决定就好，meimei听二jiejie的。”情感的修复并非一朝一夕的事，破裂过就很容易再生新的裂痕。沈如画只能小心翼翼，说着最保守的话。她自是希望沈如真把朱嬷嬷再次赶走的，但看样子朱嬷嬷应该会留下的。只不知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才留下朱嬷嬷这个人，沈如画觉得有必要打听一下。 “难道meimei不想留下她吗？”想到沈如画以前对朱嬷嬷的依赖，甚至连蒋氏都无法与其相比。 “现在这个家里，只有父亲、大jiejie、二jiejie，还有四弟才是我最亲的人。若她回府会破坏我们的感情，那我宁愿她不回来。”沈如真这么多心，看来她们的关系要再恢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现在的和睦还只是停留在表面而已。 沈如真听后，笑着轻抚沈如画的头，“你这丫头就是嘴甜……朱嬷嬷，我已把她留下了，现在安排在下人房里。明日便让她来你这儿吧，到时候你就又可以跟她在一起了。” “二jiejie还是不相信meimei吗？”明日就让朱嬷嬷过来？沈如画突然有种哑巴吃黄莲的感觉。 “怎么会，jiejie自是信meimei的。”沈如真笑叹。 “那二jiejie为何还要留下朱嬷嬷呢？自从病好以后，meimei想清楚了许多事。知道jiejie是为了我好，所以你赶走她们，我从不哭闹。”这糟心的，干嘛要留下她呢？ “jiejie知道你懂事。只是……咱们家，自从母亲去世这几个月来，jiejie总觉得有些事力不从心……” 力不从心？ “jiejie是病了吗？”沈如真只是个小姑娘，有什么力不从心的。 “不是病。”沈如真摇了摇头，“是跟父亲有关的……你知道，父亲跟大jiejie更亲近些，跟我就比较疏远了。府里的事并非全能由我作主，很多事情需要父亲点头的……”沈如画懂了。沈铁那个性子，说实话与沈如清不愧是父女，还真是很像。做事很随性，卫所的事还好，特别是对家里的事。要是能不管，他是绝对不沾手的。 她们都是女儿，是沈铁的晚辈，有些话是没办法说的。虽然朱嬷嬷也不一定说得上话，但她毕竟年长很多，又曾是蒋氏的大丫环，出出主意总是可以的。 沈如真叹了口气，“唉，我跟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做什么。那些事你不用cao心，只要安心等着朱嬷嬷回来就成了。” 沈如画的内心在咆哮：明明就是自己想用人家，留在身边不就得了，干嘛把朱嬷嬷送到暖香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