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醒

    一场大雪过后，久违的阳光终于显出了身影，反射在雪面上晃得人眼花。冰冷的空气随着一只戴着银手镯的纤纤素手掀起的厚门帘钻进室内，紧接着一个十五六岁穿着青色比甲的丫环走进门来。

    沈如画知道这个丫环名叫碧汀，是二姐沈如真的大丫环。当她从高烧迷糊中醒过来以后，多数时间都是这个碧汀在照料她。虽然非常不幸的穿到了古代，但对于这种无力回天的事沈如画不愿费心思多想，既来之则安之。活在当下，过好每一天，是她从上辈子短暂的人生中总结出来的。

    “三姑娘醒了，来喝点水吧。”发现沈如画正看着她，碧汀忙倒了杯水扶她起来饮下。“稍微润润嗓子就行，一会儿该喝药了。”

    “二姐呢？”屋子里生着炭火，很暖和，但碧汀的身上却带着些寒气，她应该刚从前院来。

    “姑娘正在处理庶务，完了就过来。”碧汀不愿多说。看样子是出事了，而且不是好事。

    “怎么了？”反正闲着也无聊，沈如画八卦的心蠢蠢欲动起来。

    碧汀欲言又止，忍了关晌终于没忍住：“还不都是大姑娘的事。”

    “大姐又怎么了？家里这么多事，不帮忙就算了，还净添乱。”沈如画对这个大姐的印象不算太好。大姐名叫沈如清，已经十四了，给人的感觉却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她不太坐得住，沈如画清醒以后她只来看过一次，只说了几句话，没呆多久便寻了个理由走了。感觉与沈如画的感情不深，好像并不太喜欢这个meimei。

    沈如清是沈铁的第一个孩子，比起两个meimei来她要得沈铁的喜欢得多。沈铁是个武将，得了沈如清的时候职位还不高，有时间陪孩子，沈如清的骑术便是他教的。这使得沈如清的爱好更男性化，性格也有些孩子气。

    相比沈如清，沈如真与沈如画的感情就深得多了。沈如画病重，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全都被沈如真罚的罚、卖的卖，更是把自己的大丫头调过来照顾她。据可靠消息，沈如画的母亲蒋氏身子不太好，从很小的时候便是沈如真在照顾她。

    一个月前蒋氏生他们四弟的时候难产去世，一家人都在悲痛之中。加之四弟沈如旭刚出生身体孱弱，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还要cao办蒋氏的丧事，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在这样的忽视下，沈如画病倒了。跪在灵堂的时候突然晕倒，等沈如真手忙脚乱的将她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生她浑身烧得guntang。这病来得很突然，甚至令她一度没了脉息。

    在沈如真的照料下，沈如画才渐渐恢复了过来。

    对自己好的人，沈如画当然喜欢，特别是有了沈如清作对比。

    “本来大小姐正在守灵，李千户今天带着李家大公子过来，顺便到灵堂祭拜。临走的时候，不知李家公子跟她说了什么。急得她跳起来追出去，结果撞飞了火盆，把给夫人点的长明灯也打翻了。长明灯打翻了是不吉利的，我们姑娘只好去找道士商量善后……”碧汀叹了口气，端药去了。

    沈如画没再问，更没提沈铁。沈如清犯的错不少，就沈如画知道的这都不是第一件了。沈如真一般是派人知会沈铁一声，然后自己默默处理了。

    沈如画静静的打量着房间里素净的布置发呆，一股冷风钻了进来，接着便是门帘放下的声音，“这么快就把药端来了？”

    没听到回应，沈如画扭脸看向门口。

    一个五官深邃，留着络腮胡子，穿着素服的男人正定定的看着她。男人没有说话，但沈如画却一眼便认出这个人——沈如画的爹，沈铁。

    沈如画发现她们三姐妹中，二姐沈如真的五官其实跟沈铁是最像的。只是整个比他小两号，另外脸型跟他不太一样，气质更是完全不同。

    对视了一会儿，沈铁渐渐局促起来。

    沈如画忽然发现自己这个父亲挺有意思的，在自己四岁的女儿面前居然一副小心翼翼，不知所措却又故作镇定的样子。

    沈铁轻咳了两声，神色不太自然的问：“三丫头，好些了吗？”

    沈如画嗯了一声，乖巧的点了点头。

    沈铁想了想，大步迈到床边的绣墩上坐下。“大夫怎么说？”

    这是在问一个四岁的小孩？

    这问题绝不是小孩能回答清楚的，如果说清楚了又会引人怀疑。沈如画想了想便摇头，决定不回答。

    “那……你娘出殡你去吗？”沈铁想了半天却憋出了这么一句。

    沈如画忍住抚额的冲动，娇声回答：“听父亲的。”

    这次沈铁回答得很顺畅，“病好了就去，如果没好歇着便是，你娘不会怪你的。”

    蒋氏是一个知县的庶女，但庶不庶的沈铁并不在意。他是靠挣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家里基本没人了。能娶到县令的女儿他挺满足，蒋氏除了身体弱些没什么毛病，况且这个女子还识字。沈铁性格豪爽，但并不傻。虽说武将都靠挣军功提升，但若能识些字看得懂兵书，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蒋氏不光教他识字也给他生儿育女，两人感情很好，也没有通房小妾什么的。只是人已经死了，他是个大男人，家里还需要他撑着，所以他没有痛苦太久。只是现如今跟女儿相处反倒成了个难题。大女儿跟他个性挺像的，相处倒容易。二女儿很小就开始帮着蒋氏管家理事，性格中没有蒋氏的柔弱也没有他的粗犷，从头到脚透着一股爽利，有事说事，相处起来也不难。三女儿沈如画却比较麻烦，她是三姐妹中长得最好的，小小年纪像个瓷娃娃。是蒋氏生双胞胎伤了身子以后生的孩子，身体很弱，性格柔弱又内向。沈铁是想好好疼她的，特别蒋氏去世她又重病刚好。但他看着自己一双粗糙的大手，又看看沈如画白嫩的小脸，顿时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如画知道了，谢谢父亲。”沈如画扯动嘴角朝他点了点头。

    沈铁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好好养病。”便如一阵旋风般离开了房间。

    沈如画不禁感叹，“跟沈如清还真是一个性子。”

    这样性子的人没法指望他守着吧，想到自己才四岁，要是沈铁娶个继母进来以后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好过。得跟沈如真好好的吹吹风，让她思量一下才好。

    喝过药，沈如画睡了一会儿，到吃午膳的时候沈如真过来了。

    “二姐今日很忙？”沈如画裹着厚厚的小袄坐在床边，等着碧汀给她穿鞋。

    “要不是大姐倒也不忙……反正她惯会找事的，习惯了。”沈如真让人把饭菜端上来，全素。“你找我？”

    沈如画嗯了一声说：“我做了个梦，有位jiejie让我管她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