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8章 白鲨
辟水山庄占地极广，部分建筑还在营建之中，阎鸣筝沿着山庄的道路兜了几个圈子，按照对方的指引，离了大路，拐进道旁的树林里。 林中的乔木拔地参天，空气湿润，清幽的气息扑面而来。密林深处现出一片粗具规模的高楼，墙壁还没有粉刷，门窗也不及装上。阎鸣筝停下仙车，只见对面楼层上探出一个脑袋朝下面望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灵犀佩响起一串悦耳的铃声，阎鸣筝取出来检视，发觉对方祭来一道符信，上面写道：“你自己上来，如果我发现你带了帮手，可就不奉陪了。” 阎鸣筝微一迟疑，她道行不弱，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救人的话若无明钦配合，确实没有多少把握。 “你去吧，我暗中保护你。” 明钦见阎鸣筝颇为犹豫，暗暗觉得好笑。她匆忙赶来本就有些冒险，单一个明钦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阎鸣筝微一点头，推开门走下仙车，回头瞄了明钦一眼，欲言又止。明钦心知她放心不下，报以平和一笑。其实他也想见识一下四圣门到底玩什么花样，阎鸣筝还颇有用处，只要情况允许明钦还是想帮她一把的。 阎鸣筝收拾心情，展动身法往荒落的楼房掠去。这座高楼有十多层，对方藏在顶层，阎鸣筝轻身术虽好，也难以一跃而上。 楼层中空荡荡的，阳光难以射入，显得有些晦暗。阎鸣筝一口气奔到顶楼，眼前现出一片阔大的楼层，只有几根梁柱做为支撑。 疏落的掌声响起，一个黄发大汉从梁柱后面转出来，身边跟着一群杀气腾腾的帮手。 “阎小姐，久违了。” 黄发大汉是四圣门的头目，一路追踪阎鸣筝来到檀江。路上不只一次交过手，他叫严纪，绰号锦毛虎，本领虽非绝高，对檀江的情景却颇为熟悉。他原本是南派孔难敌的人，因为惹了人命官司，跑到海外避祸，投入了北派。这次南下，需要一个熟门熟路的充当先锋，严纪顿时中选。他也不负重望，来到檀江后联络了许多本地帮派，打听阎鸣筝和海刚雄的下落。 阎鸣筝两人为了引开追兵，分头行动，商量好去孔雀山庄汇合。哪知海刚雄刚到檀江便被盯上，落入四圣门手中。 “我要的人呢？” 阎鸣筝神情冷漠，四圣门穷追不舍，今天免不了一场恶战，他们不求钱财，图谋者大，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化解的。 严纪哈哈笑道：“阎小姐，你真是天真，我只答应留下海寨主性命，可没说要放他。不过你来了倒可以跟他做个伴，九泉之下也不寂寞。” 阎鸣筝狠呸一声，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虾兵蟹将，也想拦得住我？” 严纪脸色微变，身边一个身躯健硕的汉子接口道：“严老大，这小妞口气倒不小，让我来会会他。” 这人是严纪请来的帮手，绰号大白鲨，也是檀江绿林一号人物。严纪此番可说是衣锦还家，回到檀江就遍邀旧日弟兄置酒高会，吹嘘他在北海的经历。 大白鲨之流颇为心动，都想让严纪提携一番，出去见见世面。他虽知阎鸣筝是天罗殿主阎不谷的爱女，但天罗殿在北海势力虽强，还影响不到檀江。大家也不如何忌惮，反而四圣门名传诸天，更加让人心驰神往。 大白鲨使一把锯齿刀，重三十多斤，以勇猛善战著称。 大白鲨主动挑战，众人纷纷鼓掌叫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严纪也不阻拦，叮嘱道：“白鲨兄弟，这小娘们有些本领，你可要当心一些。” “大哥放心。看我给你抓个活的。” 大白鲨叫手下送上锯齿刀，抖擞精神，大叫道：“来，来，我跟你斗三百合。” 枪铳容易杀伤人命，罪名很重，绿林中也不会胡乱使用。一般还是外家功夫居多，也有懂得左道之术的。 大白鲨惯使锯齿刀，也算江湖上叫得上字号的人物，刀法颇为了得。 小说家喜欢谈什么正邪之争。其实江湖上并没有什么正道邪派，或者说江湖帮派没有特别干净的。帮派本是民间的互助组织，多半为了个人的生计奔波，自然也谈不上主持正义。 至于聚啸山林的匪寇又和帮派不同，是以劫掠为生的。一般来说，官府为白，帮派为黑，但也不过是从名义上而言。韩非子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两者皆为颛制政府所禁止。及至汉武帝独尊儒术，儒士遂具有做官的资格。侠则成为民间特立独行的一流人物。 太史公著为，早就分辨过游侠和豪强的不同。世人虽然推崇侠义之举，实际称得上侠士的并不多。更别说匡扶正义的侠义门派，几可说是子虚乌有的事。 算起来只有墨子创立的墨家比较接近，但是数传之后，墨家分裂，已不能坚持墨子的精神。 倒是仙道门派颇具侠义色彩。‘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仙道门派的最终目的就是执掌政柄，组织官府。官府则有惩恶扬善，主持正义的性质。当然，实际把持官府的人多是因私害公，损人肥己的。甚至为了少数人的私利奴役民众，这就是古代的颛制政府。 仙道制体则是均平公道的民制。其实制体的优良与否，并不在于组织形式。而是取决于民众的质素。仙道制体之所以能营造出较为人道的环境，关键还是仙界百姓智育程度较高，不易愚弄的缘故。 仙道门派虽昌言公平正义，和墨家、教会之类的组织不见得有太大区别。很多仙道门派貌为正义，骨子里凶残酷毒，比起秦始皇、隋炀帝之流的暴君有过之无不及。 这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小偷小摸、土匪强盗这都是看得见的恶，真正的窃国大盗控制官府，敲骨吸髓，不知道比世间jian盗凶残狡诈多少倍，这也是老庄之流逃隐遁世的原因吧。 ………… 大白鲨震喝一声，挥舞锯齿刀，一招风卷残云迎面扑至。 阎鸣筝微微冷笑，伸手在腰间一摸，寒光闪处，取出一把寒光照眼的软剑。 大白鲨的锯齿刀宽厚沉重，招沉力猛，势挟风雷，刀法颇为扎实，看得出下过不少功夫。阎鸣筝的软剑则薄如蝉翼，皎若霜雪，剑招也飘忽灵动，玄诡莫测。 以至柔对至刚，阎鸣筝在大白鲨的进逼下步步后退，章法却并不散乱，剑锋倏起倏落，嗞嗞有声。几个照面过去，大白鲨登时脑门见汗，他以前遇到的对手多是些江湖草莽，哪里有阎鸣筝这般精妙的招式和身法。在他一番冲杀之下，往往胆为之夺，大白鲨不难轻松获胜。遇到真正高手，他的刀法境界便差了许多，阎鸣筝要取他性命也不算太难。 两人的比斗和姬元苏对敌只眼道人有些类似。都是一刀一剑，各具精妙。不过姬元苏和只眼道人都是仙道高手，姬元苏刀意略胜一筹，功力则颇有不如。两人斗了一个旗鼓相当，最后只眼道人以功力胜出。 大白鲨的刀法看似猛恶，实际境界并不高，远远无法和姬元苏相比。他本身也没有迈入真人境界。 旁观众人不知厉害，眼看大白鲨步步进逼，顿时欢呼叫好，纷纷夸赞，“大白鲨果然了得，好刀法。” “这小娘们花不溜啾的，若是被大白鲨开肠破肚，可是煞风景的很。” 有的看阎鸣筝生得如花似玉，倒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替她惋惜起来。 严纪见多识广，眼力也高明一些，他本也不指望大白鲨能胜过阎鸣筝，只是想让他耗费阎鸣筝一些气力而已。毕竟他身边人多势众，完全可以用车轮战法取胜。 阎鸣筝剑招绵密，好似春蚕吐丝，无形剑气织成一片大网将大白鲨层层包缠。大白鲨只觉得两臂越来越滞重，锯齿刀变得重逾千斤，鼻翼翕张，呼呼喘气。 阎鸣筝边战边退，大白鲨不由自主的举步跟上，一张黑脸涨得通红。 阎鸣筝看着时机差不多的，清叱一声，剑光一闪，好似雷霆闪电，将大白鲨手腕刺个通透。 大白鲨惨叫一声，鲜血长流，握不住锯齿刀，鎯铛一声砸到地板上。阎鸣筝挺剑一送，架到大白鲨脖颈上，脸上露出嘲弄之色。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变化来得太快，除了严纪几乎没人能看出门道，明明大白鲨气势如虹，锐不可当，怎么转眼间失手被擒，成了俘虏。 “大白鲨大意了吧，怎么不一鼓作气擒住她。” 众人纷纷嗟叹，摇头替大白鲨可惜，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阎鸣筝的本领远在大白鲨之上。 阎鸣筝冷笑道：“严堂主，这人是你的朋友，你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送命吧。” “严老大，你可要救我。” 大白鲨深知阎鸣筝的厉害，自己那点功夫拍马难及，现在落到阎鸣筝手里，才意识到方才的鲁莽，阎鸣筝若要取他性命，他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阎鸣筝留大白鲨一命，无非是想交换海刚雄。但是严纪明显觉得他份量不够。 “并肩子上，不要让她跑了。” 严纪挥了挥手，让众人上前围攻。 众人答应一声，取出兵刃，将阎鸣筝团团围定。 “阎小姐，我劝你还是束手就缚。我家龙头只是想见你一见，我以人格担保，不会伤害你的。” 严纪带人一路追踪，自然是想劫持阎鸣筝和海刚雄，居为奇货，将来也好跟天罗殿谈条件。 阎鸣筝轻哼一声，神情甚是轻蔑，“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人格？” 严纪怔了一怔，老羞成怒，拍了拍手，两个门徒押着海刚雄从一堆石料后面转了出来。 “阎小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不投降，我先砍掉他的手指。” 严纪用海刚雄做为威胁，手段不可谓不卑劣。见阎鸣筝沉默不语，摆手道：“抓住她。” 严纪身边有几个是四圣门的人，其余都是在檀江召募的绿林人物。其中和大白鲨名头相当的也有几个，功夫大是不弱。 严纪带来的弟兄在轮船上和明钦交手，遭到挫败。黑脸人洪峰被明钦扔到海里，差点喂了鲨鱼。 几人抖擞精神，仗着人多势众，一拥而上。 阎鸣筝娥眉微蹙，她本想抓住大白鲨交换海刚雄，但是看来严纪并不顾忌大白鲨的死活。众人使得兵刃五花八门，有长枪短棒，斧头铜锤，人还没到，几般兵刃便招呼到眼前。 阎鸣筝清叱一声，抖开剑花，好似繁星飘坠，一剑十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缩手不迭。阎鸣筝的软剑极为削薄，不适合硬碰硬。她的剑招灵动飘忽，往往避开兵刃攻击对手的手臂，可说是釜底抽薪的法子。难的是要有高明的身法相配合，否则便难以一击奏功。 众人都是绿林豪雄，临阵经验丰富，虽然单打独斗都不是阎鸣筝的对手，一起动手也颇为威势。 “哥几个，抓住这小娘们人人有份。” 洪峰舔了舔嘴唇，目露yin光，这些人都是严纪邀来助拳的，未必肯出死力。关键还是四圣门力战当先。 阎鸣筝美貌动人，身段修颀，众人都是草莽汉子，没有不喜欢美色的，洪峰这话可是正中下怀，毕竟她一个年轻女子，本领再高也是好虎架不住群狼。 阎鸣筝俏脸冷沉，闪动身法躲到大白鲨身后。对方人多势众，包围数重，阎鸣筝纵然修为精强，也难以短时间内战退众人。 严纪虽不肯用海刚雄交换大白鲨，留着他也是个不错的挡箭牌，至少可以避免腹背受敌。 大白鲨失了锯齿刀，两手被刺穿，鲜血汩汩，气力消耗严重，浑身乏力。方才众人一拥而上，诸般兵刃一起招呼，大白鲨和阎鸣筝站得颇近，又身无寸铁，阎鸣筝挥舞长剑反击，几种兵刃失了准头，刺到大白鲨身上，气得他破口大骂，“胡瞎子，你是不是真的瞎了，想要老子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