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 美事一桩
卧室里几乎一片漆黑，只有外头零星的光亮透过没拉紧的窗帘缝照进来，勉勉强强还能找到台灯的开关。何俊毅好不容易才摸到了台灯开关，“吧嗒”一声拧亮了它。 温柔的灯光洒落在卧室。凌乱的床单上，君怡正凌乱着头发，千娇百媚地躺在那里，从被子里露出一双雪白的玉臂。她的眼中仍闪烁着迷离痴醉的目光，恍惚中，还没有从刚才的美梦里苏醒过来。 何俊毅却已经腿脚麻利地套好了衬衫跟裤子，哗的一下拉上了裤子的拉链，把外套搭在了肩膀上，换上了一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严肃神情，“对不起，我得走了。”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对我说话？”君怡嗔怪道，“是不是开心过了，就要把我踹到一边去了？板着面孔，吓死人。” “呃，呵呵…”他这才意识到，赶紧又戴上了笑脸面具，“怎么舍得把君怡踹到一边去呢？”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觉得很好笑，刚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用来应酬的甜言蜜语，现在那阵感觉一过，莫名其妙就能随口而出了。所幸君怡并没有发觉什么不对劲，笑得更加开心了，从被子里钻出了身子，爬过来拉住他的手，“那你就不要走了嘛！” “我，我现在还没下班呢。”他辩解道。 她却带着撒娇的口吻说道：“今晚就不要过去了，也没什么嘛。阿彬才不会说你什么。” “不行啊…” 见他无动于衷，她微微有些生气，放开了手，坐在床上，“就你那种小保安的工作，不做也罢。” “小保安”几个熟悉的字，微微刺痛了他的耳朵。他却不敢与君怡争论什么，只好苦笑，“没办法，我这种粗人一个，除了小保安，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要是叫我不做小保安，我就得喝西北风去了。” “我看倒也未必。”君怡上下打量了一遍他，“你这身材，你这长相，做个小保安真是屈才。而且你当过兵是吧？” 他无奈地摊开双手，“那要么，你捧我做明星吗？” “捧明星我不如华哥他们厉害，不过…”君怡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介绍你去做个健身教练还是可以的，我朋友刚开了个健身房，你这副块头，随便练一练，可能都不用练，都比里面那些教练强，长得还比他们帅。” “哦？呵呵。”何俊毅却显得不是很感兴趣。 “你不要小看健身教练哦，不会比你现在的油水差！”君怡说着说着，又兴奋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你今晚就不要走了啦！以后那种小保安的看大门的工作就不要做了啦！” “小保安”，“看大门的”，又是这几句熟悉的话。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君怡啊，我现在还没有离开星辰度假村的准备，而且你也知道我是个做事懂规矩的人，就算我真的打算不干了，我今天晚上这个班总归还是要把它上完的吧？就算我以后再也不‘看大门’了，最后这一次的岗位我总得认认真真把它给守完吧？我总不能说不干就立马消失吧？” 他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她想了想，虽然心中极不情愿，却只有点头答应下来。 他也终于站起身，轻轻把手从她恋恋不舍的手里抽了出来。 走出这座豪华的住宅，恍惚中就好像从公主的城堡中走了出来。刚才城堡中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场梦，真真假假，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谁说得清楚呢？他只清楚一件事，就算刚才真的不小心闯入过公主的城堡，那他也最多算个仆人。“健身教练”，他真的一点也没想过，他不知自己究竟是不敢奢望能做个健身教练，还是已经甘心坚守“看大门”的岗位？又或者在这么多年里，他早已经把半条命与星辰度假村这个是非之地融为了一体，就像王立彬那样？ 等到赶回那个“是非之地”，打算继续“坚守看大门岗位”的时候，时间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钟头。 旁人那些点点戳戳的目光，在他看来已经无所谓了。快要走到走廊里那个熟悉的拐角处时，王立彬的身影忽然从他眼前出现。 “原来你心里还有这个公司啊，我还以为你已经羽翼丰满，展开翅膀，自由翱翔去了。” 王立彬神色冷峻，说话也是冷嘲热讽。何俊毅吓了一跳，自知理亏，低下头来，不敢直视，“对不起。” “不打算找个什么借口？”王立彬依旧冷嘲热讽，竟还给何俊毅寻找起了借口：“比如‘她家太远了’，‘她说不清楚路名，害得我中途迷路了’，或者是‘她喝多了，吐在车上，洗车花了好长时间’…这样的？” “…对不起。”何俊毅彻底无话可说。 王立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中别有深意。“我记得当初不管怎么劝你你都不肯，就连换套衣服，陪她喝喝酒都不肯，还说我‘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你这话问得真是没错，我现在也在想，我到底把你当什么了？是不是我真的把你看错了？” “彬哥，别这样说。我…” “你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王立彬啧啧嘴巴，又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遍。 “别这样，我以后会把握好分寸的…” 王立彬严厉地打断：“我看你已经把握不好了！” “彬哥，你…”何俊毅开玩笑道：“你不会要开除我吧？” “对，玩忽职守，拿工作当儿戏，你以后别来了！”王立彬背着手，神色冷峻。 何俊毅哭笑不得，“刚刚君怡还跟我说要我别来了，我还跟她说我不会离开星辰度假村，结果刚回来，你又让我别来了？这让我如何是好？” 见他急的那副模样，王立彬终于露出微笑，拍了拍他肩膀，“跟你开玩笑呢，瞧把你吓的。” “你这是要吓死人不偿命啊…” 两个人在走廊的一角开起了玩笑，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老远处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向这边。 石成金站得太远，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但从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来看，这“玩忽职守”的罪名，不仅称不上什么“罪”，反倒像是美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