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回家去
客走了,罗绮年精气神瞬间萎顿,她抱着被子闭着眼睛,呼吸微弱无力,额上渐渐沁出汗水,一颗一颗,细细密密,凝结成珠,滚落成河。 张桂花拿着手帕一下下帮她擦,可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张小凤带着秋菊端了托盘进来,上面几个小碟小碗,装着好克化的吃食。“闵小大夫开的药膳,大嫂多少吃点。” 罗绮年很饿很饿了,午饭没吃几口,晚饭也没吃,肚子空落落的,可是胃里有一股气,东逃西窜,她才喝两口汤就喝不下去了。 “瞧我,一忙起来就忙了。”说着掏出一个袖珍药瓶,倒出一粒黑漆漆的小药丸:“闵小大夫说你醒来肯定没有胃口,叫你先吃一粒药,过个一刻半刻的再进食,胃口保准好。” 罗绮年以为是健脾开胃的药,哪成想吃下去后一会儿嘣出一串脆响响的屁,爆竹一样一个连一个。罗绮年想死的心都有了。独自一人的时候放屁已经难为情,更何况屋里孩子、妯娌、丫鬟们十来个人!!! 没有脸见人了。她拉高被子,想把脸埋进去。张桂花眼疾手快止住:“才放了屁,虽然不甚臭,也不好闻。你外面的稀薄闻不够,凑里面浓的闻?” 罗绮年:“……” 团团几个小孩子手牵手出去了。娘亲丢脸,他们不能看笑话,他们是好孩子。 春燕她们开窗通风,摘来新鲜花卉熏香,又给罗绮年换了干净被褥。 罗绮年:“……”乖乖配合她们。 “大嫂,肚子饿了吧?吃点啊。” 罗绮年:“……”好难为情哦,不吃吧,肚子好饿好饿。吃吧,才排完那什么没洗澡换衣服就吃饭,太不卫生了。 “我要洗澡。”声如蚊讷。 “闵小大夫说了你最近两三天不能洗澡洗头,最多擦擦身子。好啦,我们没笑话你,快点吃啊。要我为你么?来,张嘴,啊——” 罗绮年:“……”乖乖张嘴吃饭饭。她发誓,这是她长大后吃的最难为情的一餐,却也是最温情的一餐。 将心比心,以诚待人,也有回报的。张桂花她们就是最好的回报。 罗绮年睡下了,两妯娌才抽空问韩母的事。 韩钰羞愧:“爹和娘回老家了。两老就收拾几身换洗衣裳,几两碎银子,叫曹老爹套车送他们。三个老人家路上没个照应。三弟骑马追去了。” “你娘就算了,爹也没良心。大嫂多凶险啊,他竟闻也不闻就走了。唉——” 七日后,罗绮年被恩准下地。 她斜倚在廊下,三面架着挡风屏风,手里还揣着一个手炉。她张开手感受阳光炽热的温度,笑道:“太阳可以烤红薯吃了,你们又是夹袄,又是屏风,又是手炉的,我快沤熟了。” 一个人影慢慢走近,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阳关。 “这位公子,你挡着我的亮了。” “这位娘子,你阻了我的去路了。”甫一说出口,韩轩立即察觉不妥,忙想补救,那边罗绮年已经红了眼:“搬一搬,绕一绕,万事皆妥。” 韩轩长长叹口气,“绮年——” “边儿去,我既挡你的路,你休了我罢,此后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找你的程玉莲,我寻我的东床。祝你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越说越离谱。 韩轩无奈,挨着她坐下。不透风的三围空间很快蒸的他汗流浃背,大腿处没结痂的伤口也隐隐透出血腥味。 罗绮年:“你受伤了?”眼中满满的关切,哪里还有半分置气。 韩轩:“没有,我没受伤。” “别哄我,可信度下降,以后再不信你。” 韩轩没有办法,给她看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口。偌大一块棉纱布,星星点点沁出血滴,伤得该有多重啊。 “我给你换药。” “我自己来。”伤口狰狞,血rou翻飞,他不想吓着她。 “别叫我费事。” 棉布一圈一圈拆除,露出血糊糊一片。罗绮年咬拳头,流着泪帮他清洗伤口,倒了一瓶又一瓶刀伤药,足足使了三瓶才算够。 “还有别的伤口吗?” “没有了。” 罗绮年不信他,解了他的衣服裤子,光溜溜只留一条遮羞裤衩。 “媳妇儿,你不方便,我不愿伤你。” “臭流氓!”罗绮年打他一下,手掌软绵绵的,不用半分力气,打在他身上比抚摸还舒服。他长长嗯了一声,销魂诱惑。 罗绮年红了脸,啐他一口。目光移到他背后或深或浅的疤痕上:纵横交错,新疤痕盖旧疤痕。 “还疼吗?” “不疼了。” 真傻呐。罗绮年自嘲一笑,靠在他背后,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轩子,爹娘回老家住了。程玉莲被我赶走了。” “我知道。” “不怪我?” “怪我,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罗绮年不想哭的,可是眼泪不听话,自己跑出来玩耍了。 韩轩转过身把她搂进怀里,一颗一颗亲吻她的泪水:“媳妇儿,不哭。以后我好好照顾你,不叫你再哭。” “孩子乖吗?” “嗯。”其实一点儿也不乖。她开始孕吐了,每天早上吐得昏天黑地,闻不得半点rou糜腥膻,吃不下太多东西,一吃就吐,吐完又吃。怀这一胎,受罪太多。 韩轩升迁了,从三品上升到正三品,赐造忠勇将军府。府邸皇城边权贵云集的地段。三进的宅院,院中套院,比韩府大了不知多少倍。 升官宴席摆在新官邸内,密密麻麻几十桌,宾客云集,高朋满座。 韩轩官场得意,觥筹交错间意气风发。夜晚,曲尽人散,飒飒秋风敲秋韵。他紧紧衣襟,望着天上一轮明月,寂寞茫然。 下雨了。细细雨点带来丝丝凉意。他摊手接一捧,雨湿掌心,穿不透指缝,落不下地面。 韩家新鲜出炉的两位秀才老爷和从进士大人并肩而来:“大哥,回家去!” 回家?是呀,回家。有她的地方才是家。豁然开朗,方才心慌的茫然是缺了她的陪同。雨,越下越大,打在伞面上碎成雾。地下的积水越来越多,浸湿了人们的鞋袜。他的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