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大梦谁先觉(三)
吴山城守军缴了械,不过说起来,倒也没多少东西可以缴,唯一可高兴的收获,则是南下的三千雄武军不再愁粮草,而因为奔袭产生的伤病员也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 投降的人撒手不管事了,张作耀的人却要忙活起来:安抚城中百姓的工作交给了关鸿,显然,一心记住了张作耀‘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他最适合这样的工作;楚夜也没闲着,军备的休整,尽可能的给各营补给军械等都是他一个cao劳;精力旺盛的武中呢,城中卫所,城外大营,他是跑里跑外安排巡防,布置军务,自然也忙得不可开交。当然,他们不时的都会派人前往同一个地方禀报各项任务的进展情况,那就吴山县衙,因为张作耀和他的亲卫营便驻扎在哪里。 吴山县衙,也不知道什么年代修的,也不知谁修的,总之,这不像一座小城的官署,更像是一个文人豪客的家宅大院,筑土兴台而建的敞亮大屋周围,拳石堆砌成山,斗水成池而绕……当然,张作耀此刻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他关心的,只有敌人,因为这关系到他自己和很多兄弟的生死。 “小白,你说,眼下最害怕咱们的应该是谁?” “吴山是千阳城通南要道,自然是陇州千阳县令!” “我想,还有一个人!凤翔节度使李从严!” “怎么,陈仓有消息了?” 陈仓大战,确实有消息了,自从张作耀出现在吴山,张虔钊不顾一切的对陈仓城发起了攻击!当然陈仓城的城防也不是纸捏的,虽然守军攻击力量不足,防守却也十分强悍。但,陈仓城守得住,有一个地方却出了问题,那就是被困多时的大散关。 此次蜀北会战,散关是蜀军第一个攻击目标,也是最早接战的要塞,他死死地钳制着蜀军北伐凤翔的军需补给,也注定了无论战况如何变化,双方都不会轻易放弃这里!蜀军攻击大散关的是义宁军,而贺老将军,从来以雷厉风行,治军强悍著称,攻坚之战,张虔钊指派义宁军也十分合理的。反观唐兵,强兵悍将都被唐王拉倒了洛阳,散关守将虽然英勇却少谋,战局僵持,他倒是可以支撑,不过,当凤翔背后的南由(吴山守军彰义军就驻扎南由)卷入战局,陈仓府蜀军突然不顾首尾的攻击让他动摇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显然,将领的惴惴不安,随着时间的推演而逐步蔓延到了军中,如同病毒一般侵蚀着那些本就苦苦支撑最后一道防线的士兵。最终,在义宁军不懈的攻击下,士兵们选择了哗变! “旅帅,那……那,咱们胜了?”白波掩饰不住的欣喜,不怪他激动,若是因为雄武军南下彻底改变了战局,那么也就是说,除了张虔钊的功绩,此次蜀北会战最大的功臣,便是雄武军。而对于刚刚坐上秦州大位的张作耀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军功更能稳固自己的地位呢?张作耀稳固了,显然,他们这些一起奔波起家的老部将又能落魄到哪里去呢!!! 相比白波的兴奋,张作耀的脸却显得十分忧虑,他双手环抱,摇摇头:“不,蜀军胜了,雄武军却只算是胜了一半!” “啊?一半?”白波脑门上画满了问号。 “记得咱们老营官张中杰吗?”不知为何,张作耀提到了他。 “那当然,咱们在秦州时,不是还有联系吗?此刻他应该在张业将军帐下!”自己的老上司,白波自然记得,边说他似乎还回忆起了青石县城外那张白皙的俊俏脸旁,以及脸庞上温和的笑容扯动着那条煞风景的一条刀疤! 点点头,张作耀也回忆起了什么:“对,当初咱们编制于义宁军,血战青石时,是他最终提拔了我们!也是那时候,他对我说过一些义宁军贺家父子将的事!所以,不必等二豹斥候营的消息我也能猜到,大散关一破,贺老将军必然会即刻挥军北上援助陈仓。说不定,此刻他已经到了!而若然陈仓有失,你想,唐军各路人马会有什么动向?咱们立于吴山,又会有什么危险?” 白波习惯了与张作耀如此商议军事,其实不光他,雄武军许多老部下都习惯了,只是可此,其他人都不在而已,沉思一阵,白波试着顺张作耀的话分析起未来的局势:“南由彰义军的张从宾,旅帅说过,收集的情报显示那是个胆小如鼠却又滑如泥鳅的家伙,若然陈仓失手,他说不定会弃凤翔败局于不顾,以保存他泾州兵的实力!而陈仓大败后的李从严即使侥幸逃出陈仓,也依然兵微将寡,如丧家之犬无法立足长久了。至于最后一路雍县的康福,开国侯善战善谋的名声十分响亮,他手里的灵武骑军也确实不好对付啊!” 说到康福,白波皱了皱眉头,顿了顿,这才接着说到:“不过,陈仓既然失了,凤翔府南之地则尽归蜀王,他怕是难有什么作为了!” “哎!”张作耀轻轻叹了一口气,显然对白波的分析不置可否,半响,他才说到:“蜀北的局面,说到底,没有谁比谁更强,这才形成了制衡,形成对峙;咱们突入吴山,虽然打破了僵局,间接致使李从严兵败陈仓;但是,如果对方应对得当,在虢(guo)县未失,雍县自保有余的态势之下,新的制衡力量很容易形成,咱们南线又将陷入僵局,到了那时候,你想,咱们怎么办?而即便南由的彰义军跑了,雍县的康福最先想到的会是南下还是北上?” 低低沉思,白波也明白了:“他会不惜一切的切掉我们这根长在他身后的毒刺。这样,才能安然的面对张部署有可能的攻击!” “对了,就是这样!” …… 张作耀是猪脚嘛,故事的发展总是围绕他的脚步前行。他进驻吴山的第三天,二豹的斥候营便传来了探报,进驻南由的彰义军出动了,不是奔激战正酣的陈仓而去,而是向东挺进,一副要和雍县静难军会师的表现。而在吴山大营,张作耀和白波对此同时不屑一顾的笑了起来,随后,不等新的探报抵达,张作耀便下令中军士卒向北迅速传播陈仓蜀军大胜的消息,尤其是面对千阳县境的百姓,他更是命令手下要不厌其烦的传达此消息。 又过三日,果不其然,雄武军突击吴山的嘉奖令随同陈仓被张虔钊攻克的军报,正式抵达了吴山城:毙敌七千,俘虏万余,凤翔节度使李从严自刎于陈仓北门,他的副将领残军一小部奔了南由,更多的人,则是被雍县康福派出的一个静难军前将军收拢,随后这一路人马急速东奔虢县而去。而此刻,东进的彰义军则是在雍县前突然折了一个弯,奔他的老家泾州而去了。 五月二十一,千阳县守军撤出县城,他们沿着千水东岸小心翼翼的前进,士兵们刀剑齐出精神紧张,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刺猬竖起了备刺逃窜!就在他们对面,千水西岸,则指满举旌旗,拖树枝扬起漫天灰尘的雄武军中军三千大头兵。不过一面死命的恐吓,一面哆嗦的逃跑,却最终没有人动手,最后,雄武军不费一兵取了千阳城,当然,张作耀不会傻到分兵把手吴山千阳两城,他没有那么多兵!送走了齐楠一家,他便彻底放弃了吴山城,率兵屯入千阳! 同一天,张虔钊分兵四千夜袭南由,彰义军撤走以后,南由兵力空虚,随后虽然李从严残部进驻,不过这些惊弓之鸟显然没有任何抵抗之力,非但如此,因为他们的慌乱,搅乱了南由的秩序,百姓跟着乱了起来,最后,无奈的张虔钊副将只得下令以杀平乱,一时间凤翔北门户血光冲天,染红了黑夜,事后许多年,侥幸活下来的人们回忆起那个血煞的夜晚,都不由得打哆嗦,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如果不是历史的轨迹偏移了,中原大地胜过此等惨烈的屠杀又何止一两次! 就此,蜀北战场,由北向南看,大震关,千阳城,南由,陈仓等重镇连成了一条稳固的防线,而他们的对面,以静难军驻扎的雍县为主,北唐各部残军及地方部队驻守的虢县、石鼻要塞等据点为辅,也形成了新的防区。 终于,六月初,张虔钊以蜀军北面督部署的身份再次传达军令给蜀北各部,总体意思依旧为备军以待,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发起下一轮攻势的时间起码要在月余之后,毕竟从整军出征到凤州苦战已是数月了,蜀军也该休整了。 凤翔西北面,秦州,张作耀的大本营,张家归义军大营。 “报,将军,探马回报,回鹘顺化可汗的密使节已在十里外!” “知道了!”张家归义军主将张回军冷峻之余,脸上也带起了一丝无奈和疲惫,他自言自语的说到:“回鹘人来使节,看来吐蕃人又起兵了!凤翔之局变数仍多,内外交困之局啊!!!” 兴城关,凤翔西南面的兴州要隘! 这里此刻看起来算是跨入蜀北的关中大后方,不过,一年前这里可不是蜀国的地盘。一条白色的骏马,骏马上一个青灰色男装的女子显得格外欣喜,她斜着头,一指轻摇城关,微微勾起眉角,似乎在想象着什么! “你是说,他就是在这里跃马叩关的?”脸颊上柳叶弯眉,体态圆润舒宜的她,不是别人,便是南浦李家娘子,李珺怡。 听着问话,李珺怡身旁一个身着明光铠,腰佩宝刀的将领站上了前,随后,他略带敬意说到:“可不是,当时本将就在这城关上指挥防务,只见将军单人独骑跨马入阵,断喝之声如雷霆,硬是生生吓坏了好几个我手下的兵卒!!!” “呵呵!”李珺怡何等聪明人,自然看得出眼前人有几分吹嘘的成分,不过,深懂处事之道的她,又怎会随意驳人情面,所以她只是莞尔一笑,随后,她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自言自语:“他也不爱惜自己一点!!!” “李娘子,李家为秦州押运粮秣的事情本将早已知晓,李娘子和张都使交情匪浅我也知道,再者,算起来,张旭阳能有今天,掌控一州之地,全拦军政大局,也拜张都使所赐,现在雄武军军中,亦有不少将士本就是我兴州敢勇之辈!所以,你就别和我客气了,还是入城待在下为你接风,再上路吧!” 听了又一次的邀请,回头望一望车马相接的长长队伍,李珺怡摇了摇头:“多谢将军好意,不过,我听说陇州战事正紧,粮草乃是大事,不可耽搁。下次吧,如果还有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