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收服
看着场间缠斗着的黑衣人与常霸,楚图分明已是看出无论是从那二人的身形脚步,还是他们出拳凌厉之风,都似是如出一辙,十分的相像。也正当楚图暗自疑惑常霸与这黑衣人是否有何渊源着时,自那黑衣人先前跃进张府时所经的那道围墙之上,却又有一人跃将下来。这人身形极是瘦小,在他那满头的白发间,倒显得有些干枯之意。而从他跃下围墙,他便只是随意看着场间的缠斗,脸上挂着一抹古怪笑意,脚下却是径自向着楚图走来,显得极是轻松,与这突遭刺客的张府眼下十分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人走到楚图身前,尤为恭谨的对楚图见礼罢,这才抬眼去看着楚图,而在他发觉楚图仍如以往那般丝毫不正眼看他一眼后,这人满是沧桑的脸上只有苦笑:“少爷,我一路跟踪而来,却仍是未能看出此人究竟是何来路。” 有着许多凉意的月色,映照在神色清冷的楚图脸上,更是为他添了许多冷漠之意,在这人说完,楚图仍是未看他一眼,只是皱了皱眉:“此次唤你入京,你只需护好那少年安危便可。”言语之中,毫无一分对这老者的尊敬之意,反而显得不耐烦。 听闻了自家少爷近十年的如此嫌恶口吻,老者也是习惯了,因此,他丝毫未有介意,却是又看向了场间缠斗激烈的常霸与那黑衣人,微眯眼睛:“那少年身旁有如此猛士,倒确实不须我来看护,倒是少爷……”言至此,老者显然也是察觉到了楚图更为明显的嫌恶之意。忙住口不敢再说下去,他自然清楚少爷为何如此嫌恶于他。所以有些尴尬的讪讪笑了笑罢,复道:“少爷先前曾问过常霸这武功出处,看这二人拳风相似,少爷是否能猜得那黑衣人之身份?” 紧皱眉头的楚图像是不想多与这人相言,但犹豫了下,他终于还是开了口,只是口吻仍是冷漠异常:“常霸那些武功是在他牢狱之灾时获狱中一老人相授,所以我也只能猜测那黑衣人可能便是传授常霸武功之人,对于他的身份,我也不知。” 老者轻轻点头,没有再去问些只是,只是看着场间那二人奔闪腾挪间的刚烈之气,似在喃喃自语:“从他二人身手,倒能看出一些京城世家拳风的蛛丝马迹,但也不能肯定。” 未因这老者的话有丝毫奇怪,仍是看着场间那二人的楚图,却已是看到,随着常霸一声暴吼,他起身回脚之际,却刚好为那黑衣人所趁,眼看黑衣人一脚似要猛击常霸腹上,这时的常霸已是避无可避。 不能自抑,正当楚图暗为常霸担心时,那黑衣人却反常的在脚尖点在常霸腹部前几寸处,微顿了顿,面上也有许多挣扎意味,像是在犹豫着什么。而得此良机的常霸却未有丝毫停顿,猛然闪开这脚,常霸提拳便砸向这黑衣人的面部。黑衣人大惊,连连倒退,堪堪躲过常霸如此霸道一拳后,却终于没能完全避开这凌厉拳风。随着黑衣人倒退几步站稳了身形,他脸上那块黑衣巾却也随之而落,当常霸看到黑巾之下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时,却猛然收回了手中拳头,脸上全然只剩疑惑之色。 “好,很好。”黑衣人未因常霸如此拳风而有任何不快,反而显得欣喜,在向常霸如此言着之时,毫不掩饰他的赞赏。 常霸仍是疑惑,他在看到这张脸后忽然觉得极为亲切。而在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后,显得十分兴奋,再无之前那些霸道凌厉之意的常霸又挂起了他的傻笑之后,竟然尤为开心走到那黑衣人身前,像是一个纯真的孩童:“爷爷?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你也知道常霸有家了?”如此连续问着这些问题时的常霸,在他想起那少年张宏与他所言后,却忽然在走到那黑衣人身前时又退了两步:“爷爷,是来抓meimei的?” 黑衣人只是微笑着,他对于常霸的所有事自是清楚。所以他未有任何责怪常霸之意,只是听着常霸最后一问时,却也言道:“爷爷怎会抓你meimei。”看常霸仍是显得将信将疑,黑衣人再望向这张府后院时竟有苦涩意味:“常霸,告诉爷爷,这是你家?” 常霸看着黑衣人,虽仍兴奋,但已不再向他靠近,犹豫着点头间,那黑衣人却是轻声一叹:“原来你竟是被他所留。这以后,我教你的那些本事你倒都可用得上了。”说着这些言语,黑衣人也知道常霸不能完全明白,所以不再说些常霸听不懂的话后,黑衣人看着常霸傻笑的脸,又是叹道:“罢了,罢了…爷爷这便走了,去,告诉你家中那少年,便说要取他性命的人,还有许多。” 常霸不解,茫然重复着要取他性命的人还有许多这句话时,那黑衣人却是深深的又看了常霸几眼,终于叹息一声,径是转身便要离去。而在他离开时,却发觉尽管他与常霸缠斗了许久,这院中倒也仍无其他闲人,由此,黑衣人自也想到,那少年怕是早就知道了他会来,也是一直在等着他来。 轻声叹着苦笑几声后,老人再不作停留,纵身跃起便向着那围墙而去。不知为何,明显与老人关系极为亲密的常霸,却只是眼怔怔看着黑衣老人离去,却并没有丝毫将要上前阻拦之意。 也是在黑衣老人离开时,楚图紧皱眉头之下也在凝思着那老人所说的要杀张宏的人还有许多,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而那许多的人又究竟是些什么人?不过他还未能想出任何头绪,那黑衣老人已然跃过了围墙,楚图不再迟疑,也根本不再去想及他已经有近十年未再要身旁这老者为他做过任何事了。只是冷着一张面孔向着那黑衣老人离去的方向,言道:“追上去,我要知道究竟还有哪些人想要杀这少年。” 楚图身旁老者明显一怔,身体微颤。近十年了,从少爷知道老爷真实死因后,少爷已有近十年未再用他做过任何事情了,而于他这种一生都已经全属楚图之人,却根本不能得楚图半分信任,这其中的悲哀与苦涩,怕也只有这老人能体会。 眼看老者心神激荡下无半点动作,楚图紧皱的眉头更是凝成几道,冷然看向了老者。而察觉到楚图那些不耐烦,老者随即醒悟,竟是再无一丝先前轻浮之色,显得十分认真:“是,少爷。” 冷眼看着老者纵身追了上去,楚图丝毫不担心那老者会追不上先前黑衣人。而仍是站在议事厅前的楚图在看着这院子中的常霸也在黑衣人离去后挠着脑袋口中喃喃些什么转身回了后院后,楚图却仍是未回房去,只是随着常霸的离开,将眼睛放在了后院那圆门旁的一颗巨树之后。只是那处,除了因月色而有的一片阴影,倒是什么也没有。 …… 良久,在楚图也转身回房之后,他先前曾留意去看的那颗巨树下赫然多了两道身影,藏身巨树之后的张宏与高不危在这院中再无一人后,终于从后走了出来。 仍如以往一般轻松自然的张宏未因那黑衣人的突袭以及他离去前所留下的话语而有任何担忧不安之色,只是在看着那黑衣人翻过的围墙若有所思。 自得到张宏传言后便赶来张府的高不危,看着如此自然的张宏此刻仍能不惊,而更有赞赏。毕竟,能够在得知了有许多人会要取他性命后,却还保持如此镇定自然,这本身便不能不让人赞赏,更何况那许多潜在的凶险出自何处张宏根本不知。 似是看出了此时张宏所想,高不危沉吟罢,极为肯定道:“那人定不会是韦后的人。” 微眯着眼睛,张宏这才因高不危的开口而稍稍回神,顺着高不危的话,张宏却是叹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等时刻前来行刺,那无论是谁的人,都只能是韦后的人。” 高不危自然明白张宏的意思,于眼下临淄王与韦后渐成水火之势而言,这黑衣人若是出身韦后一党,那便正好给了临淄王以及太平公主向韦后发难的籍口。而若不是韦后的人,那无论出自谁家府上,都只能扰乱临淄王的布置以及太平公主的安排。张宏这颗太平公主的棋子,虽然微不足道,但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了现下临淄王,相王等人眼中的关注所在。所以在张宏叹息后,高不危点头表示理解,也只能道:“大人日后须得更加小心……” 张宏轻轻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又看向了楚图先前所站那处时,忽然一笑,问道高不危:“你可知方才楚图身旁那老者的身份?” 高不危自然不知,而不待他开口,张宏接续道:“我倒见过,只是知道他是对楚图极为忠心一人,并且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癫狂,但却实是不知为何楚图看起来有些厌恶于他。”口中言着那名老者,张宏自然也想到先前他为阿娘求药,孙修带楚图上他家中也是求那些药时随在楚图身旁的那名癫狂老人,也便是孙修口中的楚老爷子,不正是这老者却又是谁?只是不知为何在又见到楚图后却一直未再见到的楚老爷子却又突然出现在了此处。 并未开口的高不危也随着张宏的目光所在,看向楚图先前所站议事厅前时,张宏又开口吩咐道:“还有常霸。”顿了顿,张宏似是饶有兴趣般:“去查查那黑衣人去常霸是何关系。我倒不知常霸还有爷爷。” 高不危恭身领命。 而也在张宏与高不危说话间,自后院范慎却是走了过来。其实从黑衣人来时,范慎便一直呆在后院,一向谨慎的张宏自然不可能在将常霸唤来前院后而不顾阿娘与妖妖安危,他看不透范慎,但这并不妨碍他去用范慎。而张宏对范慎虽然不太了解,但毕竟也是知道范慎身手不若。所以很自然的,张宏便将范慎放在了后院用来保护阿娘与妖妖。 范慎先前虽不在前院,但前院之事他却也看在了眼里。在他走向张宏之时,不知为何脸色异常难看,丝毫再无以往那般温笑随和之意。 察觉到范慎的奇怪,张宏想到了些什么,他忽然记起太平公主曾经说过范慎并不是她的人。所以张宏微一沉吟,便迎向范慎开口问道:“你可知那黑衣人的身份?” 范慎明显惊讶,脱口而言:“大人如何知道?”只是在如此一言后,却才发觉在他心神不宁间已是说出了心中所想。只是苦苦一笑,范慎只能又道:“在小确实认得。” 未等范慎继续去说,张宏随即又道:“你的脸色让我知道你有极大心事,而在先前你仍是正常。这是其一。”看了眼身旁的高不危也是期待,张宏微微一笑:“那黑衣人不是韦后的人。在当前局势下,除了公主府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会有心对我不利。这是其二。” “张希,武延秀,安乐公主,宗楚客?”范慎争辩,不过在他刚一开口,却随即意识到他紧张之下犯了多么愚蠢的一个错误。他口中言着的这些人,不都属于韦后之人 眼见范慎如此紧张说出这些愚蠢的话来,张宏未有介意,只是又道:“公主府不仅仅有太平公主,还有王公公,我却知道我王公公对我一向极为厌恶。这是其三。” 范慎终于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言着大人高明时有些心不在焉,而在他迎上张宏,高不危的询问之意后,面上大有挣扎之色。其实张宏与高不危都不能理解此时他二人的疑问,对于范慎而言,根本便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抉择,而若他是选择错了,那不仅仅会是他一人身家不保。 范慎额头已有细汗,但在看着仍是自然之态的张宏后,终于咬牙:“那人,是在下父亲大人身旁的一名随从,武艺出众。” 高不危倒吸了口凉气,他根本不能理解范慎此言。 但张宏却显然是一副一切都在他意料中之神态,并无惊讶。只是随意又道:“你父亲应是王公公的人罢?”见范慎艰难点了点头,张宏像是看懂了这一切,轻轻一叹:“你父亲确乃不凡,他既然决意要你脱离王公公,甚至是脱离你范氏一门而投靠太平公主,那便足以说明你父亲的不凡。”连着两个不凡,自能看出张宏由衷的赞叹:“王公公毕竟是太平公主的人,所以无论如何,能得太平公主的信任自是更为重要。只是你父亲却深知他脱不得身,却也只能寄望予他的儿子,也便是你能够脱身……” 如此简单的将他范家隐秘说了出来,而随着张宏一句接着一句,范慎也是额间汗水更多,十分紧张,甚至是紧张的有些惊惧。他在看向张宏之时,忽然像是不认得张宏那般。于范慎而言,公主府的这些秘闻,他范门的这些事情,张宏不应该能够知道。 自是看出了范慎的紧张,张宏再道:“奇怪我怎会知这一切?”见范慎下意识的点了头,张宏也是直言:“若我说,是公主殿下告诉我的,你信,还是不信?” 范慎终于明白,而在张宏说完,他更是毫不犹豫,直接跪在了张宏身前:“日后,在下定为大人之事竭尽全力!” 张宏轻笑,伸手扶起范慎。只是一旁的高不危却是叹着张宏从此这才算是得到了范慎的真心相助时,却忽然意识到原来张宏在今夜刻意唤范慎前来倒也不全是护卫他家中安全之意。 要知道,张宏府上此时不仅有李年等人,更是楚图的护卫以及后来范慎自公主府调来的那许多人。有如此多的护卫守护,那只要不是动了大军,张宏府上理应不会有任何意外。但他依然在今夜刻意唤来了范慎。 原来张宏早便知道了今夜所来刺客那身份,原来张宏也根本是借那刺客来彻底要范慎归心。 只是这样隐秘的布置了这一切,不动声色间便有了现下如此获范慎真心相助,这其中的许多事,又岂是常人所能做到? 再看向张宏之时,高不危深深叹服。他这才知晓原来这少年之所以能在如此年纪便有如今地位,而更能在韦后,太平公主,临淄王,相王等许多手握势权之皇亲中人游刃自处,倒也绝非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