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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噩梦

    天已经凉了,这是十一月的下旬,我站在路城的大街上又开始了盲目的徘徊。马龙死之前几个月的工资我都早早的结了,马龙死后那几天工资我也懒得去要了,出了几条人命,煤窑暂时被关闭了,老板也忙的没有了头绪,那顾得上为我们这些掏煤的汉子考虑工钱的事;所以,我也懒得去要了,我知道要也是白要。有了两千多元积蓄了,暂时也不用着急干活了,也不想就这样回家,因此我又回到了路城,站在长途汽车站的路口开始了徘徊。

    风,吹乱了我的头发,脖子里的煤灰依旧在昏暗的阳光下闪烁,风中的沙砾打湿了我的眼角,走向何方?我问自己,大脑中一片迷茫。我找不到属于自己真正的地方,只能在这个城市里继续彷徨。

    “路城。”反反复复,我在心中念叨这这个城市的名字。此时,我想起了刚到这个城市的那天晚上,想起了被那个酒鬼把尿水浇到脸的情况,一种反胃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想吐,却吐不出来任何东西,肚子里一片空虚的景象。走吧,我催促自己,因此便迷迷糊糊的走进了车站后面的巷子里。

    巷子很深,走进去了很久,也没走到头,一种茫然和恐惧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我掉转了头,想找个准确的方向,然后,穿出巷子,到以前冶炼厂的工地上看看。上次找徐亮的时候十分匆忙,没顾的上多看一眼,现在,这种想多看一眼的欲望跑上了心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穿出巷子的小路,只好掉转了头,向着来时的路走去。但是,刚折出巷子后,那种想去看看的欲望也消失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先找个地方住下吧!我对自己说。

    车站外面很乱,人声嘈杂,我站在一家小旅馆的门口,在哪个迎面而来拉客的女服务员面前开始了犹豫,最终,选择了放弃,在哪个服务员僵硬的脸色下,脚步迈开的越来越远。后来,沿着向东的马路一直向前,走到了一所中学的门口。站在校园门口看着里面的学生们在欢闹着,我看了很久,目光也看出了一片模糊。最终,在学生放学的人流中选择了校园边的一家招待所暂时住了下来。

    无边的恶梦搅的我在深夜里都无法安静的休息,当眼睛稍稍闭上以后,一片血淋淋的景象就在大脑深处浮现。破碎的头颅,爆裂的肋骨,还有那散开在煤渣上的肠子,这种景象曾经让我在徐亮的家里借宿的那一个深夜里挣扎着大喊了一声,然后从梦中哭醒了过来。想要躲避,却躲不开;想要抹去,而记忆中的痕迹又是如此的新鲜。躺在招待所里的那一所单人间的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用枕头压住了头,但是,大脑中浮现的景象却无法消失。最后,我你用头开始撞墙,招来了服务员敲门的声音。没办法,才拉亮了灯,下了地,轻启开门扉,告诉那个中年女性,我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所以才弄出了声音。对方似乎有些理解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烟,一支支变成了一包包。我的情绪开始失控,马龙死后的惨像终于冲破了堤坝,我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内心深处那种恐惧的感觉,便在深夜里轻哭出声。而烟蒂,已经挤满了那个有些硕大的烟灰缸的边沿。

    据说,每年在西山的那些私营小煤窑里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故死去一些人,曾经,在干活的过程中,我也听过许多的的老掏煤人讲述井下死人的各种惨像,我以为自己已经作好了各种心里的准备。但是,碰到马龙死亡这件事情后,我才知道自己的心灵其实还很稚嫩,稚嫩的有些脆弱。

    似乎记得马龙在临死前的那一个夜晚曾经对我说过::“兄弟如果有更好的出路就不要再继续在这煤坑里混日子”。似乎记得那个时候他还斜叨着一支烟,说完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记的在我第一次进入井下的时候,跟在身后他也曾照顾过我,当时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煤块从头顶上方的井顶上将要掉下来砸在我的头顶上的时候,他在我背后向前推了我一把,之后,那煤块打在了他的左臂上。我似乎记得在出事前的那一个时辰里我们大家一边商量着分配活儿干的时候,还闲聊了几句,当我你想要撒尿的时候,他还轻笑着说:“兄弟,不要在煤道里走的太深,防止一不小心就被煤老子生吃进去。”我也记得当时曾笑着说,的确,我也不敢在煤道里走的太深,但当着大家的面解开裤子亮出****撒尿,似乎也有损我们掏煤人的嘴脸。于是,我向前走了七、八米远,在一个煤道的拐弯处,开始了放水,但这****里蓄的水似乎太多,它还没有放完对半,耳边就传来喀嚓的声音和几个人的尖叫声,那尖叫的声音是如此熟悉而又凄厉。

    煤中的骨头,破碎的头颅,还有那断了臂的手掌正紧捏着一个煤块,缆车外面的肠子,跑出来,看着这惨象还有惊呆了的人,我大骂了一声:“放缆车的!我****骂。”

    声音在井口里回旋,四具没有生命的尸体,惊暴了我的眼睛,我要爬上进去,我握着一把刚钎,我想要让那个放缆车的杂种为这四具尸体负责,要让他用他的命来陪葬,可惜我爬不上去,一次次的滑下来后,我倒在地上哭了。后来,我和大家一起努力,终于上了井口,可惜放缆车的人早已经吓的跑下山了,连工资也不敢要了。我含着泪,看着大家合力运上来的这四具尸体,唯一的选择是下山去找徐亮来处理后事,而恶梦成了我生命中一次次的记忆。

    与徐亮一起把马龙的尸体运回他家后,我帮了几天忙。每天在忙忙碌碌中看见马龙那脸色已经因为天天痛哭而变形的妻子,有一种难言的苦衷,两个孩子是个双胞胎,很可爱的女孩,脸上都有个酒窝,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也就二三岁左右,她们还不知道失去父亲的痛苦,只是因为母亲的痛哭,也在土炕上围在母亲的身边一起号哭,偶尔母亲出去忙了,他们看着家中来来往往的人,好象演戏一样,也会引起欢乐的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