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承】枭之章（八）
（必须要说出来。） 对于艾莱娜来说，“装作没有听见”或是“表面敷衍地回答，其实不去做就行了”之类的事情是无法被原谅的。 母亲的话语就代表着艾莱娜的行动，这是从其幼年开始就一直被其贯彻至今的信条。 所以，“果然还是算了”，如果不从母亲口中得到类似的话语的话，是不行的。 只要母亲说“算了”，那对于她来说，就是“不可以去做的事情”了。 “……”明明都想说出来了，但是艾莱娜最后仍然没有发出声音。 就好像气管被堵塞了一般，即使她张开嘴，也没有一丝声音漏出。 （为什么？） 艾莱娜扪心自问，然后马上得到了原因—— 那一定是因为那样的行为从她出生以来是第一次。 出生以来第一次的、同时也是绝对禁忌的行为。 如果没有遇到朋友的话，那是她一生都不会考虑的行为。 “……”艾莱娜再次张开嘴，用意识强迫着自己的声带。 来啊，快啊。在唱歌的时候不是很灵巧吗？ 无论是什么也好，赶快说些什么！ “……啊。” 没错，就是这样。 不是不说出来就不行吗？那么，就给我好好地说出来啊！ “那个。” 仿佛马上会被风吹走的声音，从艾莱娜的嗓子中发了出来。 “那个。” 即使是这么细微的声音也没有关系。 就这样一口气说出来！ “那个！” ——说出来了！ “问您一个……一个问题可以吗？” “啊？” 艾莱娜稍微抬起眼，窥视了一下母亲的表情——那果然是，满脸惊讶。 “朋、朋友。” “啊？” “是朋友，有人对我这么说了。” “哈？” “有人，对我说了，是【朋友】。”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母亲大人，打算如何、对待、我的、朋友、呢？” “难道说，你……” “是朋友。我和赵诚，是朋友。” “是吗？那太好了，想要骗他吃下药，就更有把握——” “那么，”这是艾莱娜出生以来，第一次打断母亲的话，“这个药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想要对我的朋友，做些什么？” “好事情。就结果上来说，是会让你开心的事情。你看，你也不想像以前那样，过得那么累吧？” “……” “明白了吧？那么，记得今晚上哄他，哄你的朋友，吃下药。” “……不要。” “！！！喂，艾莱娜，我可是已经下了命令了哦。你应该已经听到了吧？” “但是，朋友……” “你还没听懂啊。已经下了命令了，我不是已经这么说过了吗？”母亲的话语里，不可避免地染上了焦躁的成分。 “对朋友出手什么的，我做不到。” “……” “吃下那个药之后，赵诚身上会发生很不好地事情吧？因此，我做不到。” “——我明白了，艾莱娜。” “咦？”听到这句话之后，最为惊讶的反而是艾莱娜。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的细微抵抗。竟然让母亲说出了“我明白了”这样的话语。 明白我了。母亲明白我了。 在那个时候，艾莱娜在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甚至险些流出泪来。 然而，她此刻的心情，却被母亲的下一句话全部扯碎—— “那个叫【朋友】的东西，全部给我扔掉。” “……………………咦？”母亲在说什么啊，我刚刚听到了什么啊。一定、一定是我的耳朵听错了吧？艾莱娜心想。 “那样的话，他就和你没有关系了吧？然后，记得骗他吃下这个药。”仿佛刚刚只是说了什么类似“今天晚上你没饭吃了”之类的事情一般，母亲如此平淡地说道，同时再次强调了一次艾莱娜的任务。 “……” “明白了吗？别再让我说一遍啊。” “朋…友…”明明，明明已经那么明显地表达出反抗的意识了，明明母亲都已经明白了，为什么…… “那种东西完全不需要。”母亲的话语再次将艾莱娜的努力碾碎，“艾莱娜，你要好好地听mama的话，你是个好孩子呐。” “好、孩子……？” 一直以来，一直以来“坏孩子”、“坏孩子”地说着的是谁啊？一直以来，说我是是坏孩子的，不是母亲大人你吗？ “你是这个家的孩子，我的女儿啊。还好好听mama的话吧？”母亲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了，然而，这以前只在最为荒诞的梦中才会出现的甜蜜话语，却像一根根毒刺，刺到艾莱娜的心里。 “如果明白了，你只要按照我说的那样去做就可以了，你看，和一直以来一样吧？” “朋友……” “啊？” “我有了朋友……”好像仍然不愿认清现实的小孩子一样，艾莱娜仍然重复着这一句话。 “……” “我有了，朋友！”一遍又一遍，就是如此重复着。 “谁管你啊！那种事情怎样都好啊！”母亲终于不耐烦了，她对艾莱娜如此吼道。 “怎……” 怎样……都好？ 才不是怎样都好。 才不是怎样都好！ 所以，艾莱娜再一次地—— “我，有了朋友！” 如此竭尽全力地吼叫。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艾莱娜被打飞了墙上，因为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了母亲重重的一击。 艾莱娜家的血脉并不寻常。对于年幼的艾莱娜来说，其本身就有着暗中视物、怪力等异常，更不用说已经完全成长，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比艾莱娜强上很多的艾莱娜之母。 艾莱娜的视野摇晃着，全身也失去了力气。铁锈般的气味涌上喉头，明明还有着想说的话，但是嘴巴只能一张一合地喘着粗气。 “……啊、唔……”即便如此，艾莱娜仍然还是勉强着自己的嗓子，强迫它发出声音。 她还有想要问的问题，一直一直都很想向母亲询问，但是一直都没有勇气问的问题。 “……母亲……” “即使如此仍然没有失去意识吗？看来，在这方面确实有了成长啊。不过，这也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身上流着我的血的缘故啊。”母亲带着笑容，接近了艾莱娜。 ——女儿。 对，就是这个，艾莱娜一直以来，想要问的问题就是这个。 “母亲，是我的，母亲吗？”带着喘息，艾莱娜丢出了这个问题。 “啊？”完全没有考虑过会被问道这种问题，母亲的脸上浮现出“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的神色。 “真的，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这就是，艾莱娜一直想问的问题。 母亲，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母亲，是【喜欢】着自己吗？ “咳咳咳……”血，再一次地涌了上来，艾莱娜为了保证呼吸的通畅，强迫自己把它们咳出。 “喂……那是什么意思？” 请您，对我说，“喜欢”。 只要这样就没有问题，我就能继续做您的女儿。我就能，继续做您希望的我。 所以，所以啊。 “请您，说吧……” “……” “您是【喜欢】我的，请您这样说吧。” “……” “如果，您是我的【母亲】，就请您这样说吧！！” 这是艾莱娜，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向母亲提出要求。 真的是很微小、很微小的要求。 母亲，即使是骗我也好，请您说一次吧。 您是【喜欢】我的。 否则的话，否则的话，自己真的，真的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这是，此刻悲泣少女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