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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村官们,大哥也家去睡觉去了。赵济世让娘不要动,在炕上歇着就行,自家忙活着收拾了碗筷,把一地的烟头扫干净了,敞开门跑跑屋里的烟,这烟其实也挺好,熏的蚊子都不敢进屋来。收拾完了,觉得闷热的慌,跟娘说了声“我出去转转”就出去了。 他不知不觉来到了窑厂,还没走近,就听到窑厂的大黑狗叫起来,他使劲“哼”了一声,狗就不叫了。这条狗是看窑的福财叔家的,福财叔白天在坡里干活,晚上来帮着看看窑,这条大黑狗,很人意,福财叔走到哪它就跟到哪,轰都轰不走,也好,帮着他看看窑,也做个伴。 福财叔听到狗叫,从窝棚里钻出来,赵济世正好走过来,看到月光里的赵济世,他说:“奥,是济世啊。这么晚了还没睡。” “这伏里天热,睡不着,出来走走。”赵济世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说,“福财叔,没事,我到那里看看,你歇着吧。” 大黑狗一直围着赵济世摇着尾巴闻着,等他走远了,它才回到窝棚旁边趴下,等着自己的主人。 赵济世踏着一地月光,慢慢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摩天岭旁边。他抬头看了一眼长满杂草的摩天岭,找了个地方坐下。眼前的一片盐碱地,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一片雪白,那些冒出来的盐碱,闪闪发亮,就像撒了一地银花。 多好的月光啊,他已经很久没注意月光的存在了。每天累死累活地干活,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每天晚饭后,最好的享受就是在炕上伸直了腿,然后再伸个懒腰。只要一想到自己的酿酒梦在一步步实现,他也就不觉得累了。可是,过度的劳累,还是让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今天就不同了,他喝了几杯酒,脑子一直在兴奋着。如果今晚上说的能够实现的话,他的梦想就很快能够实现。他抬头看到了那一轮明月,真是“月是故乡明”啊,他想起了小时候,也是这个季节,因为天热,村里很多人都拿个草栅子到护城河的河岸上乘凉。娘坐在草栅子上,济世躺在娘的腿上,娘一边用蒲扇驱赶着蚊子一边吟唱道: 月明奶奶, 好吃韭菜, 跌个骨碌, 拉不起来。 月明奶奶, 不吃韭菜, 拿跟红绳, 媳妇牵来。 听着这美妙的吟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想到这里,赵济世不由地低头笑了。他抬起头,看着那一轮明月他在寻找着,儿时经常看到的月明奶奶不见了,看到的却是王晓丽那清纯美丽的笑脸。她怎么哭了,她是不是因为这里太穷太苦,是不是因为看错了人而在后悔、在哭泣。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她把实情跟父母说了,遭到了父母的反对。对,应该反对,应该制止她,让她断了念头。我比她大六七岁,而且是结过婚还没离婚的人,不能把这个如花似玉的可爱的人给毁了,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万一她坚持来这里怎么办,我不能让她来这里吃苦受罪,我要为家人,为父母,为她创造出一片新天地来。 一阵凉风吹来,使他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赶紧站起来,往家里赶去。 回到家里,在自己的小西屋里,赵济世开始书写、拟造计划。他写了一份借款意向书,又写了一份入股意向书。写完时,已是凌晨两点。他赶紧迷糊了一会,明天还有更多的事在等着他呢。 赵济世被外面的鸡叫声吵醒了,他起来用凉水冲了一下脸,嫂子和jiejie还没过来,他来到娘的屋里,跟爹说:“爷,按夜来村主任他们说的,我写了两样东西,你看啥时候把赵济德叫过来,我给他念念,看他怎么说。” 赵福禄抽着旱烟袋说:“吃了饭我就去找他,先跟他拉拉。” “行。你拉好了跟我言一声,我好准备点菜啥的。”赵济世回头对娘说,“娘,我到窑上去了。” 早饭后,赵福禄来到赵济德家。赵济德虽然比赵福禄大几岁,身体却也很硬朗,见赵福禄进了家门,赶紧迎上去说:“福禄叔来了,屋里坐吧。” “还是外头坐吧,屋里热。”赵福禄接过济德家的递过来的杌扎子说。 赵福禄把装好烟的烟袋递给赵济德说:“关东烟,来口。” “八叔,你吃吧,这烟,我戒了。”赵济德摆摆手说。按村里赵家的排辈,赵福禄排在第八位,所以赵济德称呼他八叔。 “戒了好,戒了好。”赵福禄一边说着一边用火柴点着了烟。 “你那窑上那么忙,你咋有空来玩呢。” “不瞒你说,我有事想求你。” “看你说的,咱俩虽然有辈分隔着,可从小一起光着腚长大的,咱俩的脾气又一个样,我就愿和你一块玩。有啥事你说就行。” “你那济世兄弟,想把窑厂再扩大扩大,可这钱不够啊,他想了个招,想让你掂量掂量。”赵福禄把烟袋从嘴里抽出来说。 “奥。这事啊。他想的啥招啊?”赵济德看着他问。 “他那招啊,写了好几张纸呢,我一句半句也说不明白。我想啊,下午请你到我那去一趟,让你兄弟仔细给你说道说道。”赵福禄歪倒脚,在鞋底上磕着烟灰说。 赵济德心思了半天说:“行,我去听听。” 下午,赵济世早回到了家,又到县城买了点熟rou。等他回到家时,赵济德正在天井里的小方桌上跟赵福禄喝茶说话。 “济德哥来了。”赵济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把买的东西递到jiejie手里,见赵济德要站起来,他赶紧过去说。“济德哥你就别动了。” “我这兄弟是越来越结实了,越来越像咱赵禄家的人了。”赵济德笑着说。他看着正在忙活的赵济世说,“兄弟,你就别忙活了,把你写的那些个东西,念给我听听。” “济德哥,不忙,等吃了饭再念也不迟吔。” “饭还不好吃吗。你念,你念。”赵济德催促着说。 赵济世拿来写好的东西,慢慢地念着。他一边念,一边在观察赵济德脸上的表情。 念完了之后,赵济世跟爹看着赵济德,等待他说话。 赵济德想了半天说:“我觉的,这两个办法都行。借钱呢,利息也不低,分红呢,只要买卖好,肯定也少不了。以我看,就跟庄里当家的老少爷们招呼来,把这个给他们说道说道,他们愿意选哪个就选哪个吗。” 赵福禄父子俩点头,同意赵济德的办法。 “喝水喝水。”赵福禄把茶碗递到赵济德手上接着说,“还得麻烦你件事,就是,俺想叫你来给我们家管管账。” “管账?”赵济德先是一愣,然后一边摆着手一边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这可不行。”他的手摆动的能扇出风来,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一样。 “济德啊,你就别推辞了,我们全家相信你,全庄的老少爷们也都信得过你。冲咱俩打小一块长大的缘分上,你也得干干这个差事,就算小叔求你了。”赵福禄拉着赵济德的手央求着说。 “爷,先别逼着济德哥表态吗。”赵济世说完,搀起赵济德说,“济德哥,菜摆好了,咱喝酒去。” 进了屋,赵济世硬把赵济德往上座上让,赵济德说啥也不坐,他说:“有八叔在,我怎么能做那儿呢,这是规矩,我坐上面子椅子,成何体统了。” 赵福禄也赶紧过来劝道:“在这里没那么些规矩,你年纪比我还大,你就坐上面子椅子吧。” “萝卜不大长在背上呢。你再让,我就走了。”赵济德果然扯着架子要走。 赵福禄只好屈从了赵济德,让他坐在了方桌的左侧,赵济世办了个杌子在下面陪着。 赵济德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大酒量的,如今年纪大了,家里人不让他多喝,他自己也很有数,一次掌握在半斤四两上。 赵福禄陪着赵济德一边喝着酒,一边陈茄子烂瓜皮的讲些早年的事,从尿尿和泥一直讲到娶妻生子,从旧社会讲到新社会,讲到如今。讲着讲着,就讲到了管账的事。他说:“你就那么相信我,你就不怕我黑了你家的钱。” “你要是能黑人家的钱,天底下就没一个好人了。解放前那么穷,那么苦你都没黑东家一个铜子。你是啥人,全庄人的眼睛雪亮着呢。”赵福禄呲着牙笑着说。 “话说到这里了,我再不答应你,咱多年的情谊就真的没了。你明日,让义德在大喇叭里给你咋呼咋呼,一家来个主事的,让济世把这事说道说道。听听大家伙是啥意见。集资、入股自愿,不愿意的咱也不求他。”赵济德说完,端起茶碗喝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