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下雪
吉祥村的狂欢已经持续了数日,阮先生的苏醒只是个由头,根本原因是大家今年收成不错,各位大贤又尽皆有所收获。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了凡也不知道自己喝醉了还是清醒着。他只知道大家看似表面的欢畅,背后则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悲凉,这种悲凉,从阴阳大阵残破就开始埋在众人心中,更埋在他心中。 冬天总是规划未来的日子,天匠石开趁着酒劲向各位村夫村妇们口若悬河算着明年开年即将开辟的几十亩土地,将要打出的几口水井,会修建出多少新房来给几对结婚了却没住处的新人。田华喜滋滋的向大家散发起他新得的种子,一旁的阿花却在称前跟来领种子的吹鼻子瞪眼:“你去年都没种地,领那么多回去吃啊?”“那谁谁,敢给老娘偷东西?老头子辛辛苦苦培出来的,是让你们偷的?”“呦李奶奶,你何必亲自来嘛,让您儿子送过去不就行了。来这是你的,足足十斤......”连老金都带着两名徒弟,两名徒孙,到处分发着新打出来的铁器。将近年关,铁匠铺里日渐繁忙起来,大家也越感心安,好像只要那里还响着有节奏的声音,村中就会风调雨顺。 启明奏同明善道人,与孩子们谈论着古今中外的典籍趣闻,不时发出各种笑声,到了后来,启先生兴之所至,还弹奏了一曲,让人惊为天音。两年以来,大家都发现,原来启先生比起原来的阮先生也不遑多让。任天游则在远处山岗上,自架了一席桌椅,在纸上画着,不知道是画着山下众人,还是画着明年的光景。弈仙齐风扬拉了坐上轮椅的阮侍宗,由四娘陪着,在不知哪出小屋中搏杀起来。 赵琴韵自从拜师成功,将霍师父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学了个淋漓尽致,四娘都常常见不到她。所以今日王承善和王承仁没看见她,也不担心,陪着七异人之一的粗人王侠喝着酒,听他大大咧咧的吹牛。 “你们不知道,当年李楠花和我大战三次,没有一次分出胜负,后来听说他来了这里,我也厚着脸皮进来了。没想到进来这么多年,我和他还是分不出胜负。你们说这是不是叫做一生之敌?”王侠咂咂嘴,有些喝高了。 “王叔,为何我听说你打不过他呢?”王承仁面前摆了好几种酒,他决定今日品品各种酒的滋味,看看大家为何为了这些杯中物如此痴狂。 “放屁,放屁,谁说的?”王侠浑身一抖,桌子都颤动了。他和金铁匠最大的区别是他一身肌rou,金铁匠一身肥rou,然而打起来他似乎连金铁匠一锤都接不下来。 “传言,你知道什么叫传言吗?”王承仁如今也是二皮脸,一点都不跟这些高人们客气,“传言说你打了几次输了几次,没一次赢过。” 王侠又喝了一杯,重重将木杯在石桌上一磕,直接将木杯嵌了进去,剩下一个小口,指着杯子道:“你让他来试试,不是我吹牛,他那小身板,要不是我不想用全力,早就赢他了。” 王承善一边吃着rou,一边不屑道:“切,这也就是力量大,人家根本不用蛮力。”他们早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菜鸟了,四两拨千斤的招数不知见过多少了。 王侠不忿道:“要是他在,我们现在打一场,让你们看看是什么情况。”他总觉得每次都要赢了,却总是被李楠花层出不穷的手段打到认输,因此从来没服气过。若是他见过李草儿的几场考核,就知道这乃是家传渊源。 “还是看别人前几天刚走,你才说这话。”王承仁想起两年前那场考核,他将李草儿误伤。后来李草儿当然在他父母那里重重的告了一状。李楠花还亲自来见过两人,试了两兄弟一剑,不再言语,只是回去嘱咐李草儿多用些功。他们两人知道这并非李楠花大度,实在是看他们功夫不高,不想堕了身份。 “对了,王叔,那毒医辛前辈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和小英都有许多问题想请教他。”王承善想起这位大侠和村中医术最高的前辈关系很好,随口问道。 “还早呢,前段日子听说北地战乱开启,他又前去救人。北地遥远,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王侠叹息道,“不过他始终要回来,等他回来,你们不仅可以多学学,说不定还能把侍宗的脚给医好。” “这都能医好?”王承善惊讶的筷子都掉了,他看过阮先生的脚,早已只剩白骨,如今包着丝毫不敢动。 王侠得意起来,神秘的问道:“你们知道他毒医名头怎么来的吗?” 两人停下手中酒rou,一起摇摇头。 “他的医术从来不能以常理揣度。别的医生救人都是用药,只有他,救人是用毒。而且他专走歪门邪道,能用各种偏方活死人rou白骨,却不会用正规处方去治普通的风寒感冒。你说厉不厉害?所以你看起来很严重的伤势,他总能想到办法来医。” 王承善和王承仁大眼瞪小眼,觉得王叔定然和喝多了,说起胡话。连普通的风寒都治不了,怎么当的医生? 身后传来清脆的笑声:“王叔说的是真的。”小英走来,施施然坐下,看着三人道:“我可是亲眼见过,早年有人被农具割伤,手腕几乎都断了。辛前辈不知从哪里学的法子,用线给缝上,然后外敷自己配的药膏。过不了几日,那人不仅完好如初,甚至还能下地干活了。” 两兄弟一同咂舌,这等医术实在匪夷所思。 却听王侠道:“你这小妮子,怎得想起来找王叔?” 小英脸上一红,道:“我闲来无事,看你们说的热烈,也来凑凑热闹。” 王侠哈哈一笑:“别以为我不懂你们,说罢,你喜欢老大还是老二,什么时候成亲?” 小英和王承善立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一旁王承仁干了口酒,不在乎的吧唧着嘴道:“是老大。” 王侠才不管那两人的尴尬,反而越看两人越觉得是一对,称赞道:“这才是天造地设,赶明我跟王老爷子说一声,算个黄道吉日,让臭道士去提亲,你们就把婚了结了吧。” 一男一女难以置信的看着口若悬河的王侠,他们这连谈恋爱都还不算,怎么王侠都把结婚的事给想好了。 “还有你呢?老二?”王侠又看着王承仁。 “王叔,得嘞,你帮我哥就行了。我要娶琴韵姐,还是我自己来吧。”王承仁一点也不害羞,他向赵琴韵求亲的事如今尽人皆知。反而是赵琴韵一点也没当回事,只当作小孩子过家家。 村中一片喧嚣和吵闹,与之相对的是,王道雄和道心却安静的坐在山上林中看着。 “我估计是没多久了。”王道雄说着,没有悲伤,没有欢乐,只有些微遗憾。 “一年的时间总有吧,一年的时间够了吧?”道心此时一点都不想佛家高僧,只想个村夫般,斜斜的歪在地上。 “对这两个孩子来说,太早了,但是天命难违啊。别说老朽,你怕是比我还早。” “老衲了无牵挂,早已看透,早晚并没有关系。” “弘隐可还没学到什么呢。” 道心沉默了,许久才道:“该是他的总是他的,他会明白的。” “我想把村子交给侍宗,不知道他接不接得下。” “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剩下的便是命数。对了,我不日即将启程,前往五台山。” 王道雄一听,眼中更是黯淡:“时间终于要到了吗?自从知道富贵少爷走后,我以为自己已经看破世事。如今你也要去,我还是看不破生死。” 道心也有些惆怅,听着林中窸窸窣窣,看着自己费尽心力建立起来的天堂,回想起过往的时日。突然感觉到头顶一凉,手一抬,一片细细小小的白色雪粒落在其中。今年第一场雪竟来的如此早,却又刚刚合适。 “后人的棋局,便由后人来分胜负,我们就在天上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