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蓝色蝴蝶
“我不是怪物，我不是怪物……”上官静在黑暗的隧道内狂奔，右眼的烧灼感也在渐渐消褪。【】 “啊！”她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上官同学，你没事吧。”诸葛嘉“叮叮当当”地跑了过来，把她扶了起来。 上官静抬起头，这才发现她已到了大雄宝殿，殿内熏烟缭绕，有几个博士和学生，她看了看诸葛嘉，他也是遍体鳞伤。 诸葛嘉见她精神有些恍惚，说：“上官同学，你先到杏林堂歇息去吧，把青龙铜牌给我，我来等苏辙和薛宁化。” 上官静说：“他俩还没回来，不过时间还早，那班长辛苦一下你了。”她把铜牌给了他后就走了。 殿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揉了揉刺痛的双眼，扶着栏杆缓缓下山。 晚自习又是几班欢喜几班愁，他们班通过了考试，虽然如此，敖广也是简单地嘱咐大家在假期里注意安全，认真做暑假作业和修炼，他没说太多，他也知道他们身心俱疲。 晚上，上官静早早睡下了，可她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干脆坐了起来。 虽然她很烦她父亲的唠叨，可她也觉得她父亲的一些唠叨很有道理，她父亲经常跟她说：“你是个容易走极端的人。” 她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成为这种容不下他人，因为不赞同对方就要置对方于死地的狭隘小人。 尽管她不喜欢祝薇死守规矩，看不惯她对老师和家长百依百顺，可她还是很尊重她，她作为班长代表班级参加活动时她也是很支持她，她总是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即使她看不惯她也要尊重她，如果连这点修养都没有的话，那自己就和那些泼粪骂街的刁妇没什么两样了。 平时她还能用理智驾驭一切，可是到了这种关乎个人利益得失的时候，她理智的长堤就在自私和怨恨的洪水的冲击下一触即溃。 她心烦意乱，只能抱膝将头埋在膝盖中，她想得头痛欲裂。 摇曳的花影映在窗台上，夜已深，薛宁化已经睡着了，上官静小心翼翼的穿上衣服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出了寝室，她就想出去走走，不让自己再和这件事纠缠。 星河璀璨，她飞在空中，清冷的夜风让她好受了许多，她轻点水面，飞渡桃花潭，落到了玄秘塔下。夜幕下的玄秘塔静悄悄的，也孤零零的，全然不似白天学生进进出出的那种热闹。 上官静施夜视神通进了塔，她没有上楼梯去自习室而是去了她平时没有时间去的地宫。 刚一进去一股呛人的灰尘味儿就扑面而来，上官静捂着口鼻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破旧不堪，到处是散架的桌椅板凳，墙壁黑乎乎的，像是火熏了一样，房梁上的蜘蛛网也连成了片，这个地宫和塔上那些整齐干净的自习室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她不禁冷笑了一下，这建筑也和人一样，总是把光鲜的一面展现给别人，而把肮脏残破的东西堆在一个以为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她继续向里面走着，走到地宫深处时忽然踩到了什么很硬的东西，她低头一看，似乎是一根小铁棒，这铁棒上的灰尘都结块了，她蹲下来拨掉了灰尘，这铁棒只有一寸长短，却通体乌黑，没有一点锈迹，她又看了看桌椅上那些锈得发胀的铁钉，心想，这根铁棒应该就是不易生锈的铁中极品-----玄铁。 突然，她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她猛地站起来，正要凝结冰针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上官同学，你在这儿干什么？” 诸葛嘉走了进来，他声音有些哽咽，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样，她仔细看了看，又觉得不太像，因为他只是右眼红了，左眼还好好的，她问道：“班长你怎么了，哭了吗？” 诸葛嘉揉了揉右眼，说：“哦，不是，我的右眼对灰尘有些不适而已，对了上官同学，你在这儿干什么？” 上官静笑了笑，说：“没什么，我睡不着随便走走，班长，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诸葛嘉也笑了笑，说：“我也是睡不着出来走走，这么巧就碰到你了，那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上官静说：“好，还是快点出去吧，你眼睛不好。” 万籁俱寂，夜空中的银河一泻千里，桃花潭水像一面古旧的铜镜倒映着满天星辉，水天相接，天上的河与地上的河连在了一起。 诸葛嘉伏在栏杆上，低头看着桃花潭水，上官静背靠栏杆，抬头看着星空，两人都默然不语，她在想着一些事，诸葛嘉也在想着一些事。 “咔咔”诸葛嘉打开机关箱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望了过去，他从箱中拿出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和一包工具。 “沙沙”他在打磨那个东西，上官静看着他，乌黑的鬓发像柔软的杨柳一样在微风中飘动着，墨黑的眸子就像黑夜中最亮的星，他聚精会神地打磨着，打磨掉的碎屑像石英细砂一样飘到水面上，那些碎屑熠熠生辉，此时他就像是把亮晶晶的星星撒到了潭水上，有些细小的碎屑还飘到了他的睫毛上，沾在他那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 “上官同学，你是从什么开始睡不着觉的？”他忽然开口问道。 上官静转过头没有再看他，她说：“我记不清了，总之是很小的时候，你呢？” 诸葛嘉说：“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失眠是六岁的时候。” 上官静说：“哦？你不喜欢上学吗？”六岁是第一次去修士学堂的年纪。 诸葛嘉说：“算是吧。” 上官静没有再问下去，一件让人睡不着觉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儿。 “人为什么要睡觉？”上官静问道。 诸葛嘉终于停下手里的活抬起了头，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上官静也看着他，他似是明白了什么，笑着转过身继续打磨着。 过了一会儿，他说：“人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做梦，现实生活的一些条条框框不让我们干坏事，我们只有在梦里干坏事，人不过是飞禽走兽的一种，每个人都有兽性，只不过我们用伦理道德抑制住了，而梦就是我们发泄这种兽性并且能够不受约束的地方，这就是人为什么要睡觉的原因。” 上官静接道：“人性本恶，其善者伪也。” 其实她这个问题一般人听了会觉得莫名其妙，可是正如人无法听懂鸟语猿啼一样，只有同类才能听懂同类的语言，诸葛嘉给了她想要的答案。 上官静以前一直觉得失眠只会让她疲乏，头痛，让她的身体难受，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看了本书她才知道失眠还让她无法在梦里发泄与生俱来的兽性。 诸葛嘉和她一样都是从小就失眠的人，直觉告诉她他们是同类。可她又觉得不可思议，诸葛嘉完全不像自己消极阴郁，他有着婴儿般纯净的眼睛，一害羞脸就像一个红苹果，他看上去简单，温暖，就像午后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她觉得很奇怪，一个人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可是眼睛却骗不了人。 上官静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梦就像个垃圾场一样，到处是我们扔的垃圾。可我没有这个垃圾场，我不知道我的心还能装多少垃圾，什么时候这些垃圾会溢出来。” 过了一会儿，诸葛嘉将那个亮晶晶的东西递给她，说：“这个送给你。” 上官静接了过来，原来那是一个蓝色蝴蝶领扣，冰蓝色的宝石嵌在白色的银箍中，宝石薄如蝶翼，似是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一样。 这枚领扣在星光下像一颗夜明珠，璀璨动人。上官静把领扣又递了过去，说：“这东西应该价值不菲吧，我受不起。” 诸葛嘉说：“这只是我用做完机关的边角废料做的，扔了怪可惜的，你就收下吧。” 上官静听他这么一说，心想这个领扣他刚做完就送给自己了，所以他应该只是做着玩的。她想了一下就收下了。 “上官同学，你很喜欢庄子吧。”他忽然问道。 上官静看了看手中的领扣，说：“‘庄生晓梦迷蝴蝶’你是怎么知道的。” 诸葛嘉说：“因为我发现你经常看《庄子》，而且写作文也喜欢引用庄子的话。” 上官静点点头。 他又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庄子。” 有很多人问过上官静这个问题，她都用什么庄子“宁静淡泊，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搪塞着，她这个年纪的学生总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既然诸葛嘉给了她想要的答案，她也要有所表露才行。 她说：“蔡琰博士在讲《惠子相梁》的时候提到这个故事有可能是别人杜撰的。我也相信这个故事是假的。毕竟惠子是庄子唯一的朋友，而且他死的时候庄子还很伤心，要知道庄子自己老婆死的时候他可是鼓盆而歌的。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庄子会把惠子当好朋友，他怎么看得上惠子这样一个贪图荣华富贵的小人，而且他们两个人总是拌嘴抬杠，后来我似乎明白了一点点，他们是纯粹的思想上的朋友，他们以驳倒对方的思想为趣，我很喜欢这种友谊，这种超越一切外在的名利地位，没有偏见的友谊。” 诸葛嘉问道：“那你找到这种友谊了吗？” 上官静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天空已经开始泛白，星星渐渐地隐去了，最后，淡蓝色的天空中只剩下一颗最亮的启明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