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欺骗
直至出海的第十一个月，在海的尽头，一片大陆遥遥可见，在看到那大陆的同时，船上传出了阵阵高兴的呼声。 与伴随了近一年时间的这些船员挥手，王墨在黄昏中，带着那几个月前的海谣，离开了这艘商船，来到了这陌生的大陆上。 这里，有诸多的凡人国度，也有很多宗派与那或者似曾相逢的仙者们。 在这与他的家乡隔着大海的陆地上，王墨神色平静，一步步的走着，走进陌生的天地，看着陌生的山，看着陌生的水，看着那途中所遇，一个个陌生的面孔。 他尽管没有在这一生来到过这里，但他的名字，却是在这十多年内，传遍了很多地方，也同样传到了这片大陆。 尽管不如在家乡那般赫赫声名，但这一切王墨不会去在意，他就如同一个旅者，在一年一年中，在这陌生的大陆上，走过了一处处山山水水，走过了一处处国度城池。 转眼，便是三年。 从他离开人皇国，已经过去了十九年，王墨的身体，也不如以往，而是升起了疲惫，他的手中，拿着一根拐棍，但仍坚持着，走出一步步。 宗派，他去了很多，仙者，他看到了很多，凡间的达贵帝王，他同样一一看到，渐渐的，他的名字，在这陌生的大陆中，被无数人知晓。 不管是哪一个国家，不管是哪一个宗派，人们都知晓，有一个叫做王墨的老人，为当代大智，他周游列国，似寻找着什么。 他的话语，随着年龄的越加老迈，开始少了起来，只是往往有些时候，他不需要说话，只是用其似蕴含了天地的睿智双目看人一眼，就会让对方迷茫在那天地中，不知苏醒时。 在第十九年的秋天，王墨来到了一个弥漫了大量火山的地方，他来的时候，正是一处火山爆发之时，距离很远，王墨可以看到天空的黑烟滚滚。 热浪从很远的地方吹来，落在他的身上，王墨抬着头，望着天幕尽头那黑烟，沧桑的双目，透出从未有过的柔和。 他看到在那黑烟内，有一道白影走出，那白影是一个女子，青丝披肩，样子很美，她似正在从那火山爆发中收取一些什么，转身之中，她看到了远处地面上的王墨。 这一眼，让王墨难忘，让他身子一颤，仿若等这一眼，等了千年，仿若等这一眼，他等了一辈子，仿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等这女子，如今这回眸一望。 古语有回眸一笑百媚生，这本是形容女子的美，眼下，在那白衣女子的回眸中，她没有笑，使得这一眼，也隐隐改变了味道。 这一眼，很陌生。 那白衣女子的目光从王墨身上一扫而过，没有泛起半点的熟悉，而是如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收回目光，白衣女子转身，踏着轻风，遥遥远去。 王墨怔怔的看着对方，看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直至完全看不到了。 王墨闭上双眼，许久之后轻轻一叹。 “我这一生，所有梦中所遇之人，均都对我有那说不出的熟悉之感...花语格这样，穆语萧也是这样... 我离开人皇国的这十九年所去的宗门，所见的梦中仙者，均都如此... 唯独她一人，唯独她一人...可是我明明记得在梦中遇到过她，小船内...甚至跟她说过话...她还就过我...” “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陌生...她到底是端沁...还是叶月...她是谁...我是谁...” 王墨的容颜，更加苍老起来，他扶着一旁的枯树，睁开了沧桑的双眼，沉默中，目内透出了迷茫，但更多，却是一种复杂的明悟。 王墨苦涩中，茫然的向前走着。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他看不到日初日落，在这大地上，他没有留下足迹，但他的身子，却是越走越远。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王墨双眼的复杂，更浓，只是他还是用那迷茫来掩盖复杂，掩盖那几乎被他完全明悟的真相，他不是不想去相信，只是他还存在一丝侥幸，存在一丝即便是自己，都不相信的遮掩。 直至某一年，某一天，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山林！ 这是一座死亡的山林，或许在曾经的某一个时刻，它曾轰鸣爆发，带着无数生机四散，孕育无数生命。 但如今，它死了。 地面上满是环形坑洼，四周的大地，一块块散碎的黑色石头弥漫，一股死亡的气息，回旋在这里，方圆数百里，没有人烟。 在这死亡的山林下，王墨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茫然的望着这座山，许久许久，他眼中的迷茫崩溃，他整个人身子颤抖，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是它...”这座山，王墨熟悉，这座山，正是他当年在大海上，看到的那虚幻的天地内，正在爆发的山峰！ 那山上的两道如纠缠在一起的龙蛇裂缝，如同一个生死印记，永恒不灭的标记，告诉着王墨，它的存在！ 看着这座山，王墨再也无法去欺骗自己，再也无法去掩盖他早就知晓的明悟，那海上的一幕幕，与如今眼前的一幕幕仿佛在他的面前重叠。 那海上的虚幻，眼前的真实，在这一刻融合，成为了一股无形的力量，这股力量冲入王墨体内，使得他脑中轰轰，这股力量之强，冲散了王墨这五十多年的欺骗。 让他第一次，去真正的面对自己，面对这个天地！ “我当年就应该明白的...只是我不愿去相信，王墨，我也如你一样，去欺骗自己，可你不要忘了，骗法，我也会的...你骗的了自己，骗的了自己么...”王墨指着那座死亡的山林，仰天大笑起来，其笑声透出一股悲哀。 “唯独她一人...她对我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那一眼很陌生...王墨啊王墨，若今日的我是前世，若后世会与端沁在一起，那么是要我回来斩断与端沁的因果么... 若今日的我，是一场轮回，那么轮回尽头的我，是不是要在这轮回中，抹去端沁和叶月的存在，让她们从此之后，与我成为真正的陌生人... 若今日我，是一场梦，若那梦中的修仙一生才是真，那睡着的我，是不是因悲哀，因对端沁和叶月的情，要让我在这梦里，让她们忘记我... 这一切，是否为了或后世，或轮回，亦或者是梦醒的世界里，让她，不再去有那痛苦漫长的等待，不再去有那无助的寿元断尽，不再去有，活死人一样的两千年。 让她，能和没有遇到自己之前一样，快快乐乐，平平静静的过着一生，她或许会有另外一个姻缘，或许会有另一个仙侣，在她的一生中，不会有一个让她等待，让她迷茫的一个，叫做王墨的仙者出现... 是，这样么...”王墨大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下。 他明白的越多，便越是隐隐知晓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去看破那生与死，虚与实的人生，或许会让人迷茫，但此刻，浮现在王墨心间的，却是一种道不明的钻心刺痛。 “王墨，你真的要这样么...你舍得让她忘记自己么...你真的想要让另一个你，来斩断这场陪伴了你数百多年的因果么！”王墨声音凄厉。 “我这一生，经历了很多，全部围绕因果二字，这因果...因果...王墨，你看不透啊！你即便修仙一辈子，即便修为惊天，即便是那杀神，但你还是不明白，什么是因果！ 你吞下三个法果，你以南柯之术回到千年前，你以自己的思绪，以法果的驳杂仙念，以梦法之力，以自己的记忆，编制了这个世界！”王墨踉跄中坐在一旁的石块上，披头散发，仿若疯癫。 “你编制了这个天地，这里的一切，都是你想象出来的，你莫非真的以为我不知道，我看不透么！！”王墨笑声更为凄厉。 “你把一切做得极为真实，你把一切都编制的太好太好，你甚至在南柯中，学习那骗法之术，把自己都骗过，让自己忘记这一切，忘记所有的记忆，忘记这是在南柯之中...但你小看了我，小看了你自己！” “你是王墨，是杀神，修为通天，尚未到大能之境便可斩大能，你如今更是度过了生死大劫，正要进军无上天法，进入那恒古以来的大能之境！ 但，我也是王墨，我尽管没有修仙，但我感悟天地，明悟道理，一身浩然之气惊鬼神，就算你在我面前，又如何！ 你欺骗自己，把自己沉浸在这你编制的世界中，你自以为通过这种方式，借那三个南柯的力量，自成一界，自成轮回，在自己的轮回内，去编制你自以为的一次次因果！ 这种事情，难道我不明白么！！” “你要遇到一个大智，遇到一个让你最终明悟天地的人，于是便出现了莫俞...你要斩断与穆语萧的因果，于是便出现了我遇到穆语萧，出现了穆语萧送我丹药！ 你南柯前听闻李思淼之事，你便在自己的轮回南柯中，把李思淼的事情带入进来，在你编制的这个梦中，去完成一次因果循环。 你更是知晓万魄门李木光的往事，于是便同样自以为的去完成万魄门的因果，我不知道么，我开始的确不知道，的确迷茫，但从我遇到疯子的那一刻，在那火堆熄灭的一瞬间，在我看到疯子右手腕上的手印的一刹那，我就明白了！” “我欺骗自己，我不让自己去想太多，但五十多年过去，我骗了自己五十多年，今天，我不想再欺骗自己了！” “你自以为这就是因果么...我告诉你，你错了，你完完全全的错了，其他的事情也就罢了，你要斩断与端沁和叶月的因果，这种事情，我不能接受！ 你以为这是为了她好，为了让端沁不再痛苦，为了给她一个完整的人生，但这一切，都是你编制的，都是假的，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没有我明白！你还不觉醒么！！！你还不醒悟么！！ 你以为斩的断么...你斩的断么！！！！”王墨苍老的声音，仰天发出了一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