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油菜花黄
艳阳高照,毒辣的阳光穿过云层洒下来,烤得地面火气蒸腾。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位老爷子趁着荫凉围坐一堆,闲话家常,从张老四家的大黄狗一窝下了几个崽儿再聊到李家的老姑娘何时才出嫁。 刘老爷子在树根上磕磕烟枪,道:“听说李家丫头看上了村南头的那家公子,现在哭着闹着非人不嫁。” 身旁的人嘿嘿一阵笑,老孙头接道:“趁早叫小丫头死了心吧,村南的主儿,怎么看得上她个乡下野丫头。” 李家丫头的二大爷李叔也在,当下急了眼,扯着嗓门道:“怎么的怎么的?俺家丫头模样也是顶好的!咋就配不上那人了?” 老孙头半眯着眼道:“你不懂,那家的公子长得细皮嫩rou的,一看就不是咱这儿的人,不同人不同路,硬凑也凑不到一处去。” 刘老爷子抹一把潮汗,抽一口烟,道:“你是没见到,俺家的婆娘上回去村南的溪边涮菜,无意间看见了那家的公子,就在那溪边站着,神仙一般的人物,啧啧,就是瞧着脸色不大好,一准是城里大户人家的少爷身子骨不硬朗,来咱这地儿养病的,没跑,没跑儿。” 李叔梗着脖子还要再说,话未出口就被老孙头一胳膊拐子拐回了嗓子眼,李叔红了眼道:“你干个甚么!” 老孙头往村口的小路上撇撇眼,咳嗽一声。李叔顺着偏头一看。 村口的小土路弯弯曲曲,一个穿宝蓝长衫的公子跨着小步悠然走来。蓝衫公子一手提了个线扎小纸包,另一只手打着个竹青油纸伞,容貌被伞叶遮着看不真切,握着伞柄的手倒是挺白挺修长,一瞧就是个没吃过苦的富贵命。 蓝衫公子路过槐树下,抬伞向老大爷们客套句安好。李叔斜楞着眼往伞下瞅了瞅。等蓝衫公子走得远了,刘老爷子吸口烟枪,吐出白烟:“怎的?没骗你罢?” 李二大爷回转身子,老大不乐意的用鼻子哼了哼,到底还是默了。 铺着碎石子的羊肠小道一路蔓延进村子的最南头,通向一户月门小院。 小院不大,两间小屋带个小厅,门面妆点的说不上多细致,好在地界儿不错,依着山傍着水,四周开着不知名的小野花,黄的黄红的红,看着倒也顺眼讨喜。 蓝衫公子穿过月门走过庭院,站在房檐下一收伞,一张桃瓣纷飞乱春风的脸就露了出来,正是白三。 白三推开门进了屋,将手里的小纸包放桌上,抬眼把屋里扫视一圈,目光最终定在房梁上,顿时无奈的叹了口气。 房梁上,隐隐约约露出的一大一小两只白毛团,大的四喜,小的啼欢。 四喜淡定的蹲在梁木上一动不动,啼欢照旧在它身旁蜷着,听见声响探头往下望了望白三,很给面子的啾啾两声。 白三木着脸看着两只欢喜雀,甚为绝望。 在凡间待了约莫三两个月,四喜的小身型愈发的圆润,白三思虑着如此下去不行,寻了个法子给四喜减膘rou。 法子挺简单,无非就是打开笼门让四喜出来见见世面,多扑腾扑腾。可惜四喜已经到了水波不兴的境界,耷拉着眼皮一眼不看大开的笼门,倒是一旁的啼欢飞冲出来,叽叽喳喳啾个没完。 啼欢飞到梨木椅上挠挠爪子,四喜在笼子里坐禅。 啼欢在窗纸上啄出个窟窿,四喜在笼子里坐禅。 啼欢落在白三头顶扇扇翅膀,四喜在笼子里坐禅。 啼欢看看四喜再看看窗外,缩着脑袋静了半晌,忽然起身飞回笼子,粘在四喜身侧,一同坐禅。 白三在一旁几欲吐血,直接伸手把四喜掏出来,放在桌上。四喜在桌上照旧入定。白三拿扇柄捅捅四喜,四喜温吞吞的挪了个地儿。白三再捅捅,四喜扑着小翅膀飞到了窗边。白三追到窗边继续捅,四喜终于怒了,抖一抖毛,咕噜两声,颤颤巍巍地飞上了房梁,从此不再下来。 白三望着房梁再叹一口气,从鸟架子下的橱柜里拿出点吃食,洒在窗台上,再回身解开小纸包,掐出一点包着的绿茶叶,烧水泡了。 等茶水热腾了,啼欢也把鸟食从窗台上啄去房梁喂四喜了。白三倒了杯热茶举进了里屋,没找到人,再把别的屋子走了个遍,还是没人。 从小门出去踏进后院,穿过个花架子再绕进蔓菁棚,终是在藤条编制的躺椅上找到了夜梵。 夜梵阖着眼似在小憩,暖煦的阳光透过棚架照在脸上,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白三将茶杯搁在一侧的小木桌上,弯身将夜梵滑至腰际的外衫往上拉拉,再起身时衣袖却被抓住,白三低头一看,夜梵正弯了眼瞧他,墨色的眼里酿着三月的光。 夏风刮过,小溪水里的鲤鱼迎头打了个漂亮的挺,吧嗒落下。 夜梵立起身子腾出块地方,白三坐下,夜梵拿了热茶暖手,懒洋洋地歪头靠在白三肩头:“去哪里了?一大早就不见了人。” 白三道:“茶喝完了,赶个早集去买茶叶,你不再睡会儿么?” 夜梵抿一口茶水,道:“都睡一天了,再睡天就黑了。” 白三道:“也是,总睡对身子也不好,中午有什么想吃的?” 夜梵道:“桂花糕。” 白三嘿然一笑道:“桂花糕又不能当饭吃,有什么想吃的菜么?” 夜梵淡淡道:“桂花糕。” 白三顿了顿,蹭蹭鼻子:“好罢,桂花糕就桂花糕。” 盛夏的蝉鸣此起彼伏,枝头的喜鹊攀枝儿跳,院角里连片的油菜花开黄灿灿,前些天种下黄瓜苗抽出了芽,白三指着那小嫩芽说过阵子我给你做拍黄瓜吃,夜梵眯着眼赞一句好茶好茶。 白三看着夜梵一副懒怠模样呲牙一笑,什么地府,什么忘川,遥远得好似上辈子的事情。就好像他不曾是一介游魂,夜梵也不曾是阎罗冥主,他没有跌下忘川,夜梵也没有冲下去捞他,他没有魂魄四散,夜梵也没有将那朵小仙花喂给他。 这辈子他就是个平凡的农家小哥,和落魄书生夜梵萍水相逢,一见倾心二见定情,三见携手度余生,双双隐居在这青山绿水间。 没有那些个跌宕起伏,没有那些个弯弯绕子,有的只是一间山脚小屋,两只红嘴小雀,一院的油菜黄瓜,每天看着日出日落,天暗天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额角爬上细密的皱纹,直至满头青丝变华发。 至此,足矣。 煤球又有话要说: 擦汗--写的跟完结了似的……没完~该交代的都会交代~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