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亲芳泽
许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缘故,夜梵的肤色很白,再衬上一身不变的黑衣墨发,愈发的苍白。 现下被白三抵在床柱上,样子有些无措,有些茫然,脸上还凝了一层薄粉,淡色的唇稍显红润,竟也露出一分常日里见不到的妩媚。 白三亮出一口森森白牙,笑容十分龌龊,思想龌龊十分。白三寻思,chun梦旖ni,良宵千金,有便宜不占的是傻蛋。想罢伸手抬起夜梵的尖下巴,对准方向,闭了眼,嘟起嘴,又一点点凑了过去。 先前那点无措茫然褪了去,夜梵的脸渐渐冷下来,长眉挤成个疙瘩,抿了唇,肃了面。眼神凛冽,看着白三一张逼近的脸,右手握紧,一拳轮了过去。 夜梵的力道和准头都拿捏的很好,一拳正中白三左眼。白三挨了一下,身体后仰,一颗脑袋划出个完美的弧度,天灵盖正中另一侧床柱,施力未消,白三顺着弹力反扑到地上,摔成个大字型。 地府阴气重,底板更是阴凉。白三摊开了铺在地上,全身接足了地气,打了个寒颤,从头发梢哆嗦到脚趾头,刚才的那点癔症被哆嗦的烟消云散。 白三脸颊贴着地,左眼刺啦啦的疼,连着一根筋通到后脑勺,突突的跳。 会疼,那就不是做梦。 也就是说,夜梵是真的,偷香也是真的,刚才白三,确确实实轻薄了夜梵。 床板吱呀一声,然后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慢慢踱近,最终停在白三身侧。 白三眯着眼瞧了瞧,一双玄色流金角靴正在一步开外。白三咬咬牙,闭了眼,头一歪,果断的装晕。 夜梵负手站在白三旁边,绷着脸,抬脚踢踢白三。白三挺尸,一动也不动。 夜梵冷哼一声,一甩衣袖,闪身走了。 过了半晌,白三这才撑起身来,视线所及的是雕花拔步床,床幔上的藤条图案环绕着素色碎花,玲珑标致。 白三眨眨眼睛,又骨碌骨碌眼珠,站起身来,走到窗口,一把推开窗扇。 户外的枝叶挠春蕾,和风搅浮云。枝桠上停了雀鸟三两只,拍打着双翅,摇摆着尾翎,抻着脖子叽喳啼鸣。隔着群绿,自家的宝贝老桃树屹立在内院里,繁花锦红,嫩芽半伸。 和煦的光柔软撒在白三身上,照亮了一双桃目,眸光流转,瞳色剔透,凝水滴琥珀,点星盛露泽。 。 楼宇亭台,雕梁画柱,东殿的六角玲珑角檐披着琉璃瓦,在晨光下颤着涟漪。 白三一手扇着风liu扇,一手拎着个黑色锦盒,穿了身湖色分层长衫,沿着长廊一路摇摆而来。 凉夏,织秋和暖冬三个团在门厅外的小凉亭里闲聊。凉夏眼尖,第一个瞧见白三,将嘴里的瓜子皮一吐,几步追过去,一掌拍在白三后背:“小三!听说你眼睛好了?” 白三一边答话一边回身:“是了,今儿个一睁眼瞧着哪里都清清楚楚。” 织秋和暖冬也赶了过来,和着凉夏三个丫头愣愣看着白三的左眼。织秋眼睛睁得溜溜圆,问道:“小三,你的眼睛,怎,怎么回事?” 白三的左眼肿的老高,泛着乌青,眯成个缝儿。白三没所谓的笑笑,眼角一弯,左眼的小缝直接灭成一条线:“没大事,早起激动了些,一个不留神撞床柱上了。” 暖冬捏着手帕仔细观摩良久,憋出一句:“撞得真狠……” 白三再笑笑,左右看看,纳闷道:“咦?怎么染春姐不在?” 凉夏两眼还盯在那乌黑一圈上,答道:“染春姐被殿下吩咐去藏书阁打理了。” 白三哦了一声,顺势道:“那,夜梵可在?” 织秋朝门厅努努嘴,道:“殿下正在厅中……” 白三道句多谢,将扇子收起,插在后领,提着锦盒,整整衣袖,转身去了门厅。 一推门板,白三一脚跨进门槛,举起锦盒正待说话,又顿住了。 厅中人很齐全,夜梵坐在书桌之后,崔珏坐侧首,白二和黑木头两人站在两旁,一副议事的样子,突然被打断,几个人齐刷刷的转向白三。 白三卡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干干一笑:“嘿嘿,都在啊。” 夜梵抬头,神色淡淡的看他一眼,又移开了眼。 白二离门口最近,头个发现白三的乌青眼,高声道:“诶?小三你这眼睛是怎的了?”他这么一咋呼,其他人的目光便停在白三左眼,连着崔珏都转头在瞧。 夜梵面无表情的扫了白三一眼,又垂下头,一只手指在桌案上哒哒的敲。 白三眨眨眯缝眼,咳了一声:“没怎的,早起磕床柱上了。” 白二抻着脖子又看了两眼,感叹道:“啧啧,磕得可真圆啊。” 崔珏摸了杯茶,搁在手里轻轻的摇,一双眼睛还瞅着白三。白三只好咧咧嘴,接道:“呵呵,是挺圆……” 崔珏端了杯子喝茶,黑木头绷着一张棺材脸杵在一旁装雕像,白二对着白三的眼睛啧啧个不停,白三抱着锦盒傻笑了七八声,夜梵终于发话了:“那事日后再议吧,今儿先散了。”
然后众人散去,白三提着锦盒终于跨进门,两袖携春风,飘向夜梵,露齿一笑。夜梵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被杯盖滤滤茶叶,对着吹了两口气,也不喝,拿在手上兀自转悠。 夜梵的架势明摆着是喝的送客茶,可惜忒含蓄的招数对付白三没大用,白三装作看不出,站在桌前保持笑颜。 夜梵没奈何,放下茶杯,道:“有事?” 白三腆着脸将手中的盒子往夜梵面前一递,道:“喏,这桂花糕做了许多年,不是我自吹,这制作手艺可算上乘,你闲暇时打打牙祭,尝尝罢。”说完将那盒子放在桌上,向着夜梵一推。 墨漆的食盒配上红绳,编了个吉祥如意结扣,搭在盒顶,看着十分讨喜。 夜梵手指抚上食盒,轻轻的来回摩挲。 白三搓搓手,又抓抓下巴,支支吾吾道:“那个,这也算作今早的赔礼,早上的事是我唐突了,还望你能见谅则个。” 夜梵指尖一滞,脸色隐隐泛着不善。白三捂嘴咳嗽两声,连忙转了话头:“唔,对了,我的眼睛怎的突然好了?” 夜梵闲散的挑弄食盒上的红绳线,道:“敷了解药,自然就好了。” 白三道:“嗯?解药?哪来的解药?” 夜梵未答话,手指缠着红绳,绕了几圈,复又弹开。 白三向前逼近一步,道:“夜梵,你失踪了一个月,是去帮我寻解药了,对不对?” 夜梵照旧巴拉着红绳线,不语。 白三瞪着一只桃花目带着另只乌青眼,正色道:“夜梵,你……你心里始终还是有我的,是也不是?” 夜梵顿了顿,倏然抬眼,一双黑黑亮亮的眸子盯着白三,唇边浮现一抹笑意。 白三看着夜梵唇角的笑,一颗小心肝就好似一潭盛夏的死水,碧色深沉,平缓无波,现在却被开了渠,引了流,顺着河道蜿蜒而下,七折八绕的沁在青松翠柏之间,雀鸟莺啼响空山,一泓清泉映浮云。 夜梵挪挪身子,靠在椅背上,一手拄额,勾着嘴角道:“白小三,你没被毒哑了真是可惜,不然就能还地府个清净安适,闲远淡泊。” 青松没了翠柏没了,雀鸟飞走了,骄阳似火,将白三心中那小片清泉晒干了池,泥泞涂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