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情路坎坷
五王殿正门门口,白小三穿了一身赤衣,半蹲着守在殿门口。偶有苍蝇嗡嗡飞过,白三头也未抬,反手丢过去一小粒石子,石子和苍蝇碰撞出火花,苍蝇壮烈坠地。 白小三闲来无聊,在打苍蝇的活动中发现了无上乐趣,很是开怀。苍蝇一只只陨落,尸体慢慢堆积,逐渐形成一个圆圈,将白三环绕在内,一股莫名的成就感自白三胸腔内迸发出来。 半个时辰过后,白三周身百尺之内,千尺蝇飞绝,万径虫踪灭。白三复又觉得无趣,正在此时,殿门开了。 夜梵穿着初见时那身黑绒滚边的裘衣,长身玉立的站着,便显出一股华贵之气。身后跟着染春,怀里抱着一摞文书。 白小三忙站起来,跨出那尸体圈,一展折扇,弯了眉目,笑得爽朗:“夜梵,早啊。” 夜梵瞥了他一眼,面上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道:“白公子好雅的兴致,自家屋子呆不下去跑来这做门神么。” 白三坦然道:“唔,不守这里如何见得到你。” 夜梵道:“白公子忘性大,不知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白三呼啦收了折扇,整一整衣衫,正了腔调道:“以后不要再来东殿,否则就滚出地府。” 白三笑笑,复又问道:“如何?可是一字不差?” 不单单是一字不差,连尾音都是一样的。 白三咳了一声,道:“是了,我不是没进东殿么,在这里等你出来也不是不可以的。” 夜梵面上那仅存的淡淡表情也没了,绕过他直接出门。白三也不气馁,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喏~夜梵你瞧这天气,云霞翻滚,天高风清,实属难得。” “你看这路边野花,虽不若忘川的彼岸花妖媚,不及你院子的粉荷娇嫩,淡雅素净,郁郁葱葱,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夜梵你今儿穿的这一身也很素净,却又不失贵气,我很喜欢~” 夜梵忍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猛然一顿,回首道:“白三,你适可而止吧。” 白三定住身子,扒拉扒拉头发,撇嘴说:“白华负了你,你便连一次机会也不肯给我白小三么?” 夜梵冷然一笑:“你以为说句不记得,前世种种,便可一笔勾销么。” 说罢转身便走,只余下一个衣袂翻飞的背影。 染春抱着一摞文书,被丢在原地,呆愣了一下,旋即怒视白三,白三无辜的眨眨眼睛,染春xiele,有气无力道:“你可别折腾了,你凭什么笃定一定能追到殿下啊……”说完叹气一声,追了上去。 白三微眯了眼,手中的折扇转了一周,一下敲在掌心。 凭什么。 单凭那一颗真心罢了。 生性凉薄,不识人间冷暖的阎罗冥主,受天命去凡间历劫,转世为少年叶凡。玉帝老儿忒缺德,转世为人的叶凡相貌平平,才情泛泛,丢在人堆里毫不起眼,却不知怎的和三皇子白华搅和在一起。白华比起玉帝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宗的缺德带冒烟,把叶凡一腔真情骗了去,揉搓捏压,直直将人逼跳了崖。叶凡一个跟头栽在了白华身上,摔得既悲且惨。 白三默想,白华确是缺德,可我白三厚道,白华虚伪得很,可我白三真诚。这万八千年,一日复一日,总有一天,夜梵会知道我的真心,不是那镜花水月,指间流沙,而是红彤彤热乎乎的一颗真心。 第二日,白小三换了一身橙色衣衫,照样蹲在东殿门口杀苍蝇。夜梵一出现,他便凑过去,团团绕绕。夜梵恍若老僧入定,白三晃悠他不看,白三神侃他不听,白三调笑他不理。饶是白小三口吐金莲灿灿,三寸之舌不烂,夜梵也只把他当空气。 第三日白小三一袭鹅黄长袍,仙气缭绕,超凡脱俗;第四日白三换做一身松柏绿,干练沉稳;第五日白三又变作豆芽青,将自家一张老脸硬生生的衬出了几分少年人的青涩。第六日,白小三穿了湖蓝儒衫,硬是逼出了一股子书卷气;第七日,白三又换了紫棠绸缎分层衣,肃眉敛目,贵气蒸腾。 地府众人从震惊到围观,从围观到淡然,从淡然到习惯,心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殿门口,守门的小护卫问老护卫:“老李,今儿个是初几了?” 老李抖着胡子问:“门口那位今儿穿的是个甚麽色?” 小护卫探头瞧了一眼,道:“绿色的。” 老李捻捻胡子尖儿,道:“嗯,没跑,初四了。” 小护卫挺诧异,问:“这和那人衣服颜色有啥关系?” 老李笑得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你个毛头小儿才来不久,有所不知,门口那位每月月初按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顺序着衣,你按着日头掐算,准得很。” 小护卫傻了,惊道:“竟有此等奇事?” 老李颤着胡须得意道:“少年人不更事,少见多怪了不是。” 小护卫无言以对,再看向那人之时,目光里却多了分敬佩。 白三撅着屁股蹲在门口,忽的打了个喷嚏,他蹭蹭鼻子,继续蹲守。 白二曾于此事问过小三,何以如此,小三当时说出的话让他很绝望。白三说:“这长年累月的在夜梵面前晃悠,我怕他看着腻歪,这脸是改不了了,不行换换衣衫颜色也好。” 从此,白小三化作了地府一道不落的彩虹,横在东殿门口。不论天晴天阴,月圆月缺,俱是雷打不动,准时报到。 此外,为表真心,白小三还买通了麟儿做内应。每日一盒桂花糕,由麟儿偷偷放到夜梵书桌上。 夜梵处事很淡定,瞧见一次扔一次,窗户一开,顺手一丢,眼不见为净。 。 时间消逝似水东流,悄无声息的就过去了那许多许多。冥府在这幽暗之中屹立万年,星辰斗转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地府众人眨眼,眨眼,再眨眼,已是十年过。 十年的时间算不得短暂,已经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就好比说,东殿门口的那个涉世未深的小护卫已变成了资护卫长,教训新人起来,捏腔拿调,颇有当年老李的风范。 再好比说,黑木头和孟婆终于进展到了柳暗花明的境界。白二冲着孟婆一声一声叫嫂子,叫得黑木头一******寒冰脸如沐春风,颇是受用。
还好比说,东殿的小麒麟终于长大了些,看起来好似凡间的十四少儿郎,正值舞勺之年。一张小脸略略张开了些,却还是个标准娃娃脸,一双眼睛圆圆大大,脸蛋白白嫩嫩,远远看去就像个女孩子。性子不似小时候顽皮,反倒有些个害羞,爱脸红,深受染春凉夏几个喜爱。 十年的时间也算不得长久,有些事情却是没甚变化。 就比方说,白三和夜梵。 白三练就一身好本领,只要他一出现在东殿门口,方圆百里之内,蝇虫蝼蚁绝不现身。 夜梵书房窗外的糕点盒也摞到了一个很圆满的境界,占地之大,数量之大,堪称一景。 白小三一身缤纷罗裳不知换了几个轮回,夜梵依旧视他若无物。白三捧着心窝子安慰自己,喏,这才十年,也只算那万八千年的开头罢了,这年年月月的对着,便是种朵花儿,也得有感情了吧。 可惜好景不长,白三的如意算盘,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被击得粉碎。 白三依稀记得,那天的月半弯,高挂于空,时有散若烟雾的浮云飘过,遮了光亮,连带着夜幕都比平时重了几分。小三搬了桌椅,泡了花茶,端坐在自家桃树下赏花伤情。 白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见到小三很是激动,扬声道:“小三儿小三儿,你知道么,二殿下今天来了。” 白三招呼他坐下,端了杯花茶,徐徐的吹了吹热气,淡然道:“哦。” 这二殿下楚江白三认识,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长得斯斯文文。和珏儿很熟,总是说时不时的跑来找珏儿叙叙旧,谈谈天。还是夜梵的舅舅,听说小时候很疼夜梵。所以这楚江来了,实是算不得什么大事。 白二复道:“二殿下此行还带了小公子来,小公子长大不少,比麟儿都高了。” 白三缓缓的拿茶盖撇撇茶末,从容道:“哦。” 楚江家的小公子白三也认识,名叫楚浩轩,初次见面便指着穿了一身绿的白三说:葱。白三至今还记得,楚小公子当年正值换牙年岁,他一咧嘴,白三便无比清晰得瞧见了那一嘴豁牙。 白二又道:“听说茗微公主也要来,明天就到。” 白小三略顿,这茗微倒是没见过,斜着眼睛瞅瞅白二,挑声道:“哦?” 白二见他来了兴趣,很是开怀,道:“你不知道茗微公主么?是二殿下夫人那边的亲戚,算起来应该是咱殿下的表妹……” 哦,原来是表妹。白三点点头,轻抿了口茶水,入喉清清凉凉,淡香凝聚,嗯,泡的不错,白三复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白二继续说:“明恋了咱家殿下七百多年,弄得人尽皆知,她家里人觉得失了颜面,给抓回去关了门禁,现在不知何故又放了出来,这不随着二殿下要过来么。” 白三那茶,入了口,还未下喉,听到这句话,噗嗤一声,全数喷出来,浇灌了白二一头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