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枝萌芽
第二日一大早,白小三推开窗户,清风拂过,卷来暗香袭袭。白三细细的闻了闻,唔,风里夹香都带着些许潮汐的气味,看来是忘川河那边飘过来的。 撑着半个身子探出窗外,白三仰头向天望了望,头顶上万里无云,平日里缭绕的橘色浓雾散的很淡,正将透着些灰蓝的天空呈现出来,虽比不了人间的云翻天蓝,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天气。 白三心情大好,当下决定去忘川河岸转转。 说起这地府的天气,白三听染春说过,和她家主子五殿下有着很大的关系。染春说,这地府就靠着当代阎王撑着,阎王的灵力卓然,气血旺盛,地府就根基牢固,万年长青,反之,阎王若是个病秧子,地府也就跟着一起倒霉。 所以白三初来时,地府不分昼夜,皆是昏黑一片,只吊着个半亮不亮的月牙,隐隐约约打着亮儿,照得五王殿的地界是何其惨淡,何其悲凉。这昏天黑地的状况持续了三百年,终结于五殿下幽幽转醒的那一刻。 自打五殿下回来,这地府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爽朗,虽说依旧没得日光照耀,却是月华大盛,分得出天晴天阴了。 到了河边,白三沿岸慢慢的走。脚下就是盛开的白色曼陀罗华,对岸的曼珠沙华红艳若火。 崔珏曾告诉过他,曼珠沙华以吸食人的怨气为生,花香有毒,是名副其实的地狱奇葩。 白三觉得,这奇葩吸的是怨,开出来的花,却这么美。 站在河岸边,白小三迎着风静静地看着对岸,只觉得心神安宁,身轻目明。 有时候,白三能看到对岸隐隐有荧绿色的光点,慢慢汇聚,最后连成一片绿色光带,随风飘荡,过不了多久,便又消失了。白三曾带着染春来看,可惜却没再见到那条绿色荧光带。 白三走着走着忽的一顿,他看到前面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修长,一身黑衣不变,黑亮的墨发静静披散在身后。 白三原本安宁的小心肝复又吧嗒吧嗒的鼓动起来,心中一条羊肠小道变做了杨康大道,那辆马车夹风带雨,一路奔来。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动静,转头看了看,一双眼眸墨深似沟壑,正看到白三,那人道:“白公子。” 白三在那人身后站定,一张脸笑的犹如桃花枯枝迎来了第二春:“五殿下,你也来游河么?” 五殿下颔首,道:“只是随便来走走,相约不如偶遇,白公子,一起吧?” 白三心中将将驶过的马车变做了良马万匹,踏着云霞,奔腾而来,白三笑:“求之不得,殿下就叫我白三吧,听着顺耳。” 五殿下转身道:“白三。” 白三一张桃花脸笑发了芽,满颜春雨淋漓,几乎能掐出水来。 五殿下回身的时候白三才发现,五殿下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物件,通体翠绿,色泽光滑,是一块玉佩。 白三没话找话:“玉佩挺漂亮啊。” 五殿下闻言,将那玉佩托起来,白三俯身去看。 那玉佩体透色明,细看之下,翠绿中隐隐略有纹理,中间镂空刻了个字。 华。 白三看着那个华字,随口问:“这是殿下的名字?” 五殿下收了玉佩,道:“不,是一个故人的。” 白三晃晃不离身的折扇:“这样啊,白三逾越了,斗胆问一句,殿下的名字是?” 五殿下没答话,只拿了眼睛瞧他。 五殿下的眼睛形为丹凤,眼角上挑,瞳孔很深,色如玄墨。 白三听染春说,五殿王世代皆为重瞳,持重瞳者可透人魂魄,彻人心扉。 所以几乎没有人敢和五殿下对视超过十个数头,是以五殿下自小便没有什么朋友。只有崔珏,一直陪着他。 白三在那目光逡巡之下,好似于腊月寒冬之日,被那冰水从头一把浇下,凉心肺,沁五脏。白三被盯得发毛,偏头错过目光,却凑巧看到对岸浮现了一条绿痕。 白三指着那绿痕:“殿下,快看!” 五殿下顺着他的手转了脸,看到河的那边,隐约浮现许多亮绿色的光点,慢慢,慢慢汇聚成一条绿色光带。光带越来越长,随着风荡成波浪。
白三大喜:“我就说吧,真的有这绿色带子!” 五殿下道:“那是浮游,一生很短,平时躲在忘川里,只有在交合之时才会游上岸,一个一个衔接成一长条,待交合完了,便结束了这短暂的一生。” 白三将折扇绕了一圈,在手心一敲,道:“原来如此。” 五殿下微眯了眼,远远看着那还在变长的荧绿带子,道:“不觉得可笑么?为了这昙花一现,连命都可以舍弃。” 白三摇摇头:“非也非也,浮游一生虽短,可它灿烂过,就如同飞蛾扑火,明知会灼伤自己,还是执着不悔,就算得不到那抹绚丽,起码它接近过。” 白三呼啦展开了那银质折扇,半挡在面前,只余一双桃花眼,道:“为了今生所爱,有何不可为?” 五殿下看着那折扇一点一点打开,半枝桃花在扇面绽放,桃枝风骨傲然,桃花红粉娇羞。 桃花扇下,一双桃花目,琥珀波光转,眼角一枚朱砂痣。 花落繁香依在,缘尽情仇未断。 五殿下站在忘川河边,身后红白的彼岸花繁似锦,河岸对面闪烁着荧绿光带。 风吹过,带起五殿下散落的长发,丝丝缕缕,伴着一抹凛冽寒香,几乎抚上了白三的脸。 五殿下看着白三,清俊的脸上慢慢绽开了一抹笑容,原本深刻的五官一下柔化下来,少了一分强势,多了一分明媚。 五殿下说:“夜梵。” 白三看着他,五殿下黑夜般的眼眸似有光华攒动,淡色的薄唇一开一合: 。 “我叫夜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