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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章 小小生病【一更】

    闹腾了一回,天赐天佑自是要跟着赵明礼去上学的,家中事情不少,实在没有人手来特地照顾小小,待二郎请了大夫回来,小小独自躺在东厢阁楼下头发着烧。

    二郎精明得很,村外没有请到游医,他也没往府城里头去,府城边上有个会医术的张老头子,平日里小病周遭的穷苦人家都爱找他,他便把张老头子拉了家来。

    陈氏听二郎说了原委,暗叹这孩子办事漂亮,剩下的便看那张老头子如何诊治。

    张老头子给小小摸了摸脉,又掰开嘴看了一下她的舌苔,再摸摸她的额头,对赵家众人说道:“这倒奇怪,看表证,乃是这孩子郁结于心,外感风寒,所以一下子病得这样重。治倒是不难治,也不用抓药,就将院坝下头的金银花枝子掐些,加上折耳根,nongnong地熬上一碗水,一日三次,烧退了也就好了。只是后头须得好好调养一番,注意保暖,小姑娘莫落下病根才是。”

    二郎听了,便出去寻药不提,陈氏也暗暗松了口气,若是抓药,还不知刚换回来的那几个铜子够不够药费呢。想到张老头子的诊费,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暗里估量,只怕最少也得几十个铜子。

    谁知张老头子并没要钱,只说照着惯例,给他一升苞米算作路费就可。陈氏大喜,让小李氏量了苞米粒子出来,自己留下照顾小小。

    摸了摸小小的额头,替她掖掖被角,陈氏忽然觉得小小放在被子外头的夹袄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正是刘mama的旧物,那还是原先在陈府的时候,过年赏给下人们的衣裳。一时忆起刘mama,又想起之前在成都府的日子。哪里有过现在这般窘迫,就连每顿吃食也得精打细算的,鼻头一酸。暗自抹了一回泪。

    一碗药灌下去,小小便睡得安稳了些,烧也退了。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只有王氏心里不怎么快活,觉得小小福薄,不是个受得住福气的,要不怎么失了父母。又失了记忆?有心想要个生辰八字去算一下,又想到她本就没了记忆,哪里知道八字?暗悔不该急匆匆地将小小定下来。

    说来都怪自己耳根子软,不过是村人议论二郎相貌有碍,家里本就境况不好。赵老大又失了踪影,自己一个妇人,心里没底。还不是想着儿子年岁渐长,往后若是说不上媳妇儿,可就成了一桩心病,这才急急忙忙地趁着陈氏露了要给小小脱籍的口风,讨了来做媳妇。

    早知如此……王氏心中百转千回,偏又不好对人诉说,毕竟这事二郎也合心。又承了陈氏的情,只能自己去伤神罢了。

    小李氏先头生养了大妞,不怎么招赵李氏的待见,好在后头跟着有了五郎,日子才好过些。私下里觉得对大妞多有亏欠,心里更偏疼些。此时见小小病倒。除了担心自己的孩子过了病气,其余的哪里顾得过来。

    这些人的心思,小小熟睡着都不晓得。再睁眼的时候,夜已深沉,陈氏坐在她床尾,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缝着什么东西,天赐天佑在旁边坐着小凳子,母子三人低声说着话,小小一时竟看楞了去。

    这个场面,如此温馨,如此熟悉,小小却觉得置身事外,恍如看着电视,虽然有些感动,却于己无关。

    前世在院里,辛勤的老师也经常在昏暗的灯光下为孩子们缝补衣物。那个时候,衣服大都是好心的人们送来的,也是大的孩子穿了,稍微改一改,就留给小些的孩子穿。虽然物质条件艰苦些,可心里安定。

    如今身在异世,这一幕虽然熟悉,可总觉得特别违和。尤其是近段时间陈氏的表现,更让小小坚信,不是自己亲生的,永远无法做到将一颗心放平。

    毕竟自己是他们捡来的,也许当时陈氏、赵明礼买下自己,只不过存了做个好事的念头,而自己,也不过是他们一时善心的附带物,明面上是个下人,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玩意儿嘛,想得起来就把玩一番,若是有需要,就是可以拿出去交换的东西。

    恰好陈氏需要在这个家里立足,失了刘mama两口儿这条臂膀,又恰逢赵李氏患病,自己可不就成了陈氏拉拢妯娌的一件交换物了么?

    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小小觉得自己已经认命了,可实际上,这颗心却从来不曾低头,身体负荷不了这样沉重的心思,也许才会病得这样急,这样狠的吧?

    陈氏正在缝补着一件衣服,一边轻声跟两个孩子说话,一边不时看一眼床上。一扭头,见小小醒了,放下衣物,移过油灯看了看她,顺手摸了下她的额头,点点头说:“张老头子的药虽是土方子,到底还是有效,这烧总算是退了。饿不饿?”

    小小点点头,陈氏微笑着说:“也该是饿了,除了药,今儿一天都没吃过东西呢!”

    不用陈氏吩咐,天赐已经出了门,很快就端了一碗苞米面子煮的糊糊进来。

    闻到食物的香气,小小暂时抛下了那些心思,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依然手脚无力,陈氏扶了她一下,端了碗喂她。

    天赐天佑也不说话,站在床边看她喝糊糊。小小不好意思,非要自己吃,陈氏扭不过她,便叫天赐端了碗,让小小自己舀着吃,自己依旧去改那件衣服。

    一边手下忙活,一边嘴里说道:“也怪我疏忽了。这一过年,你个子竟是高了不少,这衣裳都短了些。你这孩子也是,刘mama给你改的衣裳都留了边,也没说自己挑几针改一改,就这么短短地穿着,成日里吹风,不冻病才怪。”

    小小闷头慢慢喝糊糊,也不答话。心说有时间改才怪,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做事,天黑了都还没做完。赵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除了赵明礼要准备来日的课文点一盏灯,别处都是黑乎乎的,哪里能给她时间去改衣裳。

    忽然想起贴身小衣上坠着的金虎头,忙伸手摸了摸,那件小衣还穿在自己身上,不由松了口气。

    陈氏也已经几针勾完了,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针脚还算平滑,便随手放在了小小床脚,嘴里说道:“这件先帮你改了,旁的你自己换了再弄就是。明儿也不用你做事,好好休息两天再说,别把个小身子骨累坏了。”

    小小点头,看陈氏收了碗,便叫了天赐天佑兄弟两个,端着灯盏出去了。

    白日睡得足了,此时躺下,却是半点睡意也无。

    屋里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搬了下来,她依旧住着靠里头的隔间,只不过前些日子正冷的时候大郎兄弟俩住过,收拾了一番。用稻草、干苞米杆子编了厚厚的垫子订在墙上,比以往隔风暖和些。不过也堵住了之前那些细小的缝隙,看不清外头一丝的情形。

    睁着眼睛倒在床上,小小只能胡思乱想起来。一会儿想到前几日看见的那个受伤的土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躲在了谭家坝子的山上。一会儿又盘算怎么才能离开这地方,可惜原主儿的一点点记忆也没有,不知道原主父母到底在哪里,这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个让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

    前世里头看电视剧,高人侠客们来来往往,做生意的成天四处跑,好像也没觉得什么。可到了这异世,虽说看起来跟古代差不多的样子,可小小才发现到处跑是跑不了的。若是离开施州独自出门,需要到衙门办理一张名为“路引”的东西。跟着赵明礼一家返乡,没少见赵明礼掏出来勘验。

    那上头记载着一家人的籍贯、身份等等信息,若是没有,便是“贱民”,连下九流都不如,若是被人随意抓了去,真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自己若是贸贸然跑掉,便是没有户籍路引的“贱民”身份,小胳膊小腿儿的,能跑到哪里去?更何况这施州地处大山之中,周围的都是土王的地界,莫说跑不跑得出去,说不定半道上就让老虎叼走了。

    乱想了一通,这身体还是受不住她的思绪,渐渐睡了去。

    这一睡便是日上三竿。

    日头倒好,阳光透过厚厚的草木墙照进来,将草垫子都照出金黄的光来。偶有个把缝隙,阳光射进来,光柱里头尘土飞扬,小小看着,不禁发起呆来。

    外头传来说话声,隐隐约约听不太清楚,小小想要起身,还是觉得浑身酸痛,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就觉得累得出了身汗。

    好想能洗个热水澡啊,这一身的汗味,连小小自己都闻不下去了。

    不过这肯定是不可能的,赵家根本就没这个能力,听过府城里头的有钱人们,也不过偶尔能洗上热水澡。主要是大冬天的,保证烧火的柴禾和炭就挺不容易了,更何况是烧水洗澡,那太奢侈了。

    不过身上的汗味小小自己都受不了,待能下床了,自己烧了热水,打了一大盆,忍着刺骨的寒意擦洗了一下,算是自我安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