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章 口角是非【二更依旧卖萌】
刘管家一走四十来天,这回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刘mama了。一整天活儿做下来都脸带笑意,惹得小李氏也扫了几分愁云,跟着笑起来。 待得入夜,小小自觉地回了自己的小隔间,早早上床闭了眼。见她睡熟了,两口儿这才说起体己话来。 隐隐约约的声音从薄薄的隔扇那边传来,小小听着直想笑。她哪里在睡熟?只不过怕刘mama面皮儿薄,当着她的面不好意思罢了。 果然刘mama娇嗔道:“你这死鬼,莫不是借机出去鬼混?才多远点路,来回折腾了这许多天?我们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也不过走了二十日不到哩。” 刘管家语带无奈:“还往昌州去了一趟,绕了许多路,夫人的两个铺子也不是一时就出得手,怎不耽搁时间?” 说着,又听见摸摸索索的声音,刘管家说:“哪,给你带的,看看可喜欢?” “黑灯瞎火的,看得见啥?明日看了再说!你回府,可曾见着我爹娘?”刘mama自是欢喜,收了东西,又问起来。 “自是见了。知道咱在施州的模样,又是心疼你受苦,又是心疼小姐,惹得岳母哭了一场。” “啧,你提那些事情做啥?本就不能在跟前伺候,到让他们跟着担心。我弟弟可好?” “好,如今做了二少爷的贴身长随,风光得很呢!” 说起这个,两口儿絮叨起陈府的事来,声音更低了些,小小听了一会儿,似乎说陈夫人的生身姨娘日子不好过。当家夫人年纪大了脾气也怪云云之类。 听着听着,便昏昏欲睡起来,正待睡着,忽听刘mama一声惊呼:“不行!那小姐咋办?” 小小惊醒过来,又听见刘管家急急劝慰:“你且小声些,我不过这么一提罢了。” “提都莫提。总不能扔下小姐一人在这儿受苦吧?”刘mama声音低了几分。可急促的声音依然显得情绪很激动。 这是怎么了?正想着,忽听着没了动静,她赶紧装出平缓的呼吸声,仿若睡着了一般。片刻之后,听见刘管家道:“应是睡了。你也小声儿些,这孩子鬼灵精的。若是让她听见,让夫人知道,总是不好。” “你倒知道不好!既是不好。何必起这念头?”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为了谁,难道不是为了将来么?你我都是下人身份,日后你就舍得孩子依旧是奴籍,上不得学,进不得身?” 刘mama沉默了。 刘管家接着说道:“就算是个女孩儿,便是如小小一般齐整的样貌。最多不过是个妾罢了。你看看姨娘这许多年在府中过得什么日子,难道不晓得妾侍难为?你我二人都是奴籍。这辈子也就罢了,你就舍得孩子一辈子也就这般?” 刘mama似乎是被说动了,迟疑道:“可身契都在小姐手里,你我还不是卖身的,本就是家生子,若是脱籍,只怕麻烦得很……” “再是麻烦,也得想想办法,总不能这样一辈子不是?” “可若是脱了籍,小姐怎么办?你又不是不晓得她如今这境况……” 刘管家打断了她的话,不耐烦道:“成天就是你家小姐小姐,你这心里可曾有我,有我们的孩子?” 刘mama似乎抽噎起来,话也不太听得清了。 小小恍然,原来刘管家这回来是想着脱籍的事情。要她看来,这倒是好事,就如刘管家说的,总不能一辈子当个下人,儿女都是下人身份啊。 转念一想,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下人身份,还不知道将来如何呢!心里不太好受,终是抵不过睡意,沉沉睡去了。 刘mama显是将这些话听进去了,自第二日起,做事便有些心不在焉的,人也闷了些,话也不多了。陈氏还以为她身子不舒服,问了她两句,被她搪塞过去,也就不再言语了。 赵明礼当晚回来便见到了刘管家,正好近几日事多,不过歇息了一日,便打发刘管家出去做事了。 照着惯例,再过几日就得缴纳公粮了,村中各家各户也热闹起来,见了赵家人,或是羡慕,或是嫉妒,毕竟这谭家坝也就他们家出了个秀才,人口又少,正在那免赋的等级里头,可不是让人又羡又妒么? 刘管家是个能干的,大半日便将赵明礼吩咐的事情办妥了,家来回了话,赵明礼半晌无言,只得转身禀告赵李氏。 他特地叫刘管家去打听了一下谢老三其人,不出所料,谢老三就是个街面上的混混。他家中本有几分薄产,叫他老子挥霍得差不多了,到了他这一辈,兄弟三个无以为生,便在街上敲诈乡邻,放印子钱,聚赌抽成。 谢老三兄弟三个,老大是个横的,老二是个楞的,老三则是个阴的。也不知赵老大是如何跟他们混到了一处,这历年私自抠下的银子,大多都送进了谢老三聚赌的场子里头。 自从赵明礼家来之后,赵老大也没了克扣的源头,几次耍钱都输得厉害,再加上有谢老三在里头授意,这才欠下二十五两印子钱的巨款。 至于谢老三那衙门里头的关系,倒是有些棘手。他大哥的闺女给了府城照磨所的照磨大人做了小妾,虽说只是个从九品不入流的小官,可毕竟是官,乃是朝廷委派的,不同于一般的小吏。又正执掌着文书典籍等事,难怪谢老三敢打包票,只要赵老大点头,文书户籍的事情他自能办妥。 再者施州府本就是个下等府,朝廷派的官少,真正做事的小吏们都是府城之人,尤其那些收税的,派役的,巡街的,多是跟谢老三兄弟几个关系好的狐朋狗友,谢家兄弟在府城里头多少算是一股小小的恶势力了。 一番打听下来,赵明礼这才犯了难。他本就在衙门里头经历过,哪里不晓得“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的道理。他这秀才,怕的就是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人,可显然谢老三正是此中高手,一时间,他是真没了法子。 告官?钱是自家借的,欠的赌债,说出去都不光彩,赵明礼羞于开口。
谈判?白纸黑字赵明礼签字作保的借据在那里,拿什么跟人家谈判? 换钱? 一听这个,赵李氏就连连摆手,老脸皱成一朵菊花,脸上的褶子都赶上了筷子粗:“哪里有钱?哪里来钱?总不能卖了粮食叫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吧?” 这事跟老娘也商量不出来,赵明礼叹了口气,又去寻赵老大。 谁知他倒不急,翘着二郎腿悠书他搞定,这税赋带掣他一把也就是了,利钱也就免了。剩下那二十五两本钱,咱家随便挤挤也就出来了,娘是藏着捂着,可她手里至少还有这个数。”说着伸出巴掌翻了一番。 赵明礼气结不已,跟这大哥实在说不下去,甩手回房怒道:“这跟我有甚相干?便是扒屋烧房,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屋子,我这跟着抓心挠肺的,他们倒都是不急。” 陈氏刚喂完猪,正忙着洗脸洗手,听他这话倒是一喜,心说这傻子难道看明白了?这大房是明摆着要拿他做个冤大头,指望从他手头榨出钱来。 没等擦干净脸上的水迹,又听赵明礼道:“还是不行,那借据上立了我做保人,若是不妥,岂不拖累了我?” 陈氏将帕子往盆中一投,不悦道:“你怎么就成了保人?前些日子就想问你,倒是一直混忘了。既是说到此处,你且说说,若是大哥不还这钱,岂不是落在我们头上?” 听她说话“你、我”的,赵明礼本不高兴,转念一想,若真要破财消灾,这钱免不了从媳妇手上弄些出来,又矮了气焰,呐呐答道:“当时境况所迫嘛……” 思及前后事体,陈氏心中更怒,却又不知说啥好,扭头往床上躺了,也不理他。 赵明礼气她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明日还要开馆”,也躺下睡了,夫妻两个竟是谁也不肯理谁。 话说这西厢阁楼儿面积也不算小,中间也是木制的隔断,里间住了陈氏两口儿,外间拿屏风拦了一拦,搁了张床上挤了天赐兄弟两个。 赵明礼本是带着气回来的,说话声音也没掩饰,自是惊醒了早睡的兄弟二人。听他二人拌嘴,天佑似有些害怕,紧紧靠着哥哥不做声;天赐伸手搂了他,也不言语,半晌听着没了声音,兄弟两个也捱不住睡了。 第二日起来,任凭天佑如何卖弄逗乐,陈氏也难得露出笑颜,赵明礼更是早早就黑着一张脸,闷头吃过早饭,抓着天赐天佑往老谭村长家去了。 赵李氏不知其中关节,还以为老二做脸给自己看,也是心中不舒坦,寻着些微小事,从王氏开始数落,直到小小,家中大大小小几口人,就是五郎也有不是的地方,唬得一家人谁也不敢往她面前凑。 吃罢早饭,便各自散了,赵李氏独自坐在地炉子旁偎着,万般无趣,一时感慨,眼中竟涌上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