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将随
听着耳边缓慢绵长的呼吸声,若盈亦疲惫地阖上眼,思绪却飘至片刻前与邵殷埠的对话…… “若盈,你对白公子……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吗?” 取下几片绿叶,熟练地卷成筒状,邵殷埠轻轻问道。 若盈诧异地看向他,“邵大哥为何如此问?” “看的出来,他对你不一样。”手下动作不停,甚至没有抬起头。 “邵大哥想对若盈说什么?” 俯身饮了几口溪水,她不甚在意地问。 “白公子一看便知,非富即贵,跟着这样的人,不会长久的!” 见若盈明显愣住了,惊异地望着他,才惊觉自己不由吼了起来。 “……你可知,在下为什么这般想要取得宝剑?” “邵大哥说过,取剑便能得到各国器重,财富、地位能手到擒来。” 背过身,他淡然说道。 “……当年,娘亲带着我们兄弟两人逃至永国,战死的爹并不是在下的生父,却对我们母子三人极好。” “在下的生父是幽国的一个权贵,而娘亲只是他众多侍妾中的一人。入府最初的几月,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以为,她找到了这生最大的幸福……” “可惜,宠爱只持续到下一个美妾的到来。娘亲从高处坠下,受尽冷落,甚至落得一个妒妇的下场,被赶出府邸。” “直到死前,她依旧没有忘了他,在下懂事以来,她每夜以泪洗面……” “若在下能取得宝剑,名扬天下,你说,在下的生父会不会后悔当初赶走我们母子?” 唇边扯出一抹惨淡的笑意,眼里满是讥讽。 “……若盈,大哥不想你走上娘亲的旧路……” “若盈明白,邵大哥,我也不会和白公子在一起。下了山,我就会与他分道扬镳了。” 她急急打断邵殷埠的话头,拿起折好的树叶,盛满清水。 “我们回去罢,他们该是等急了。” 邵殷埠点头,跟在她身后,提步走去…… 就当在神山的这段日子是场梦罢,下山后,她与第一首富的他便再无交集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若盈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树干的疙瘩恪得背上有些刺痛。紧绷了几日的弦终是放松下来,她的头一点一点的,很快便困顿地睡去了。 肩上原本紧闭的墨眸缓缓睁开,眸里一片冰冷,却没有一丝睡意。 伸手轻柔地替她调整了睡姿,双臂紧紧环绕着纤细的腰肢,她苍白的睡脸在月色下透明飘渺,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而逝。 长臂收紧,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嗅着如兰的幽香。 他,怕是乏了,心底竟会有一丝若有所失…… 微凉的清风习习而过,旭日东升,灿烂的金光普照大地,吹散了一夜的阴冷。 几人摘下附近的果子,将就吃下,便一同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风声,若盈抬头,见一只黑色的大鸟在固定的高度来回盘旋。正疑惑,身侧响起一声清脆的口哨,黑鸟瞬间急速俯冲下来。 她吃了一惊,回头却见黑鸟微微一顿,停在修长白皙的手臂上。 绝美的面容漾起淡淡的微笑,硕长的身姿,绸缎般的墨发轻扬,这一幕美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这是……血鸢……”水音一脸惧意,往木风身后挪了挪。从小他便害怕禽鸟,更别说是血鸢了。其生性凶残,难以驯服,每日需吃下数斤生rou。 取下绑在血鸢脚上的信筏,寒眸一扫,眼神凛冽。手一握,转眼间,指缝间的粉末消散在凉风中。 不过半月,那老狐狸便察觉到军营里面的不寻常,果真了得…… “怎么了?”若盈瞥见他面色不豫,低声问道。 “……没事,我们快走罢。” 血鸢扬起黑翅,仰头迎风而上,恣意飞翔。 墨衫下的青葱五指握住若盈的小手,跟随着前方的血鸢,急步走去。 “白公子,”若盈着急地唤道。“下山的路在这边,为何……” “那边有很多讨厌的人。” 皇甫酃头也未转,沉声答道。 水音上前为她解疑,“每次取剑后,永国的皇帝与大臣都会在山下迎接。若持剑者已然失常,便当场拦截,避免伤及无辜。若还能为他们所用,则迎回去高官厚禄。” “拦截?” 水音耸耸肩,不以为然。 “说得好听就是拦截,难听的话,就是截杀。免得疯疯癫癫地出去弄一堆烂摊子,还得他们跟着去收拾。” 明眸一闪,“若不愿为他们所用……” “若盈姑娘果然聪明,”水音赞叹道,“他们派人重重封锁下山的唯一石道,如果屈服就罢了,不然也出不了神山。” 邵殷埠往下张望,叹道。 “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还有弓箭手,即使宝剑在手,怕也是插翅难飞。” “他们肯定知晓‘思召’认主了,才这般劳师动众。” 努了努嘴,瞅向她腰侧的长剑。刺目的阳光下,银光闪闪,却普通得跟平常的佩剑没有什么差别。若果不是风师兄拿不起此剑,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眼前的会是绝世宝剑“思召”。 “不过,‘思召’的主人在此,他们也不敢乱来。” “为何?”若盈不解,“画影”激发了其主人的潜力,她手握“思召”时却没有任何异常。永国怎会重视“思召”之主更甚于“画影”?
“若盈姑娘听说过关于两剑的传说罢?”水音耐心地继续解惑,心下却细细思索,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似是完全不了解他国众所周知的事情,应是常年处在深闺之中,不问世事的小姐,却又有一身好剑术;天真,瘦弱,遇事却又冷静,理智,不可能是平常的大家闺秀…… “丈夫铸造了‘画影’,欲夺回妻子,却被剑反噬,迷了心智。” 水音微微颔首,“当时的国主派了许多高人,仍旧不能制服他,便欲痛下杀手,强取宝剑。妻子察觉到国主的杀机,提议再铸造一把剑来对付‘画影’,国主欣然应承。” “不久之后,妻子用丈夫剩下的材料,果然造出一把能与之媲美的好剑,取名‘思召’。” 若盈顿觉不可思议,两把剑竟然是同一种材质铸造出来的?色泽与气息完全不同。 “妻子救出丈夫了吗?” 水音迟疑了一下,“妻子唤醒了失神的丈夫,只是……” “主子,”众人一惊,一抹青影已跪在不远处。 “漏网之鱼如何?”顿住脚步,皇甫酃淡淡问道。 “有五人侥幸生还,但被截下。”一成不变的恭敬声调,简略地答道。 “嗯?”略略感到疑惑,墨眸扫向他。 “永国不知在何处得到了预言,所以……” “所以来替天行道,来抓我这个金瞳妖孽?”冰冷的双眸闪烁着璀璨的金色光芒,自嘲道。 感觉到手上一紧,掌心的暖意让他周身的杀意渐渐缓和下来。 炎余光瞥见黑衫下交握的手,大吃一惊,面上仍不动声色。 安抚地拍拍手心里柔软的小手,“走罢。” 众人在炎的带领下,绕过重兵包围的一处,悄悄地在另一面下了山。 回到先前入住的客栈,掌柜一见皇甫酃平安归来,兴奋地把店里所有的招牌菜通通摆上桌。二三十道菜把几张桌子都占满了,若盈在掌柜极度热情地招待下,一直吃到快走不动,才慢吞吞地走回房间。 仍是之前的房间,物什没有移动过。一尘不染,定是有人时时清扫。 疲倦地倒在大床上,昏昏欲睡。 突然察觉到房间的气息有些微变化,左手拿起“思召”一跃而起! 一只雪白的鸽子停在窗台上,黑豆般可爱的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松了口气,收回剑,一手托起白鸽,抽出它颈环里条形的纸片。 “明日,午时,归云成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