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娇客 下
“那里,那里,”方子玉忙将定在梅西身上的眼睛收回,装模作样道,“小婿看岳母家的院子修得极好,不知这次和舅兄离去后可有人料理,不行的话我回去让家母派一房家人过来,帮着看家。” 李婉登时满脸通红,对母亲苦笑了一下,回头对丈夫嗔道,“相公真是读书都读痴了,我家怎么会连看房子的家人都没有,还要母亲帮着料理?” 方子玉却没有感到自己失言,辩解道,“我是看这房子的位置极好,也很安静,日后我也可以在这儿读书,倒比家里相宜。” 此言一出,连梅西都要替李婉脸红了,周围的侍立的仆妇有沉不住气的面上已带上的鄙夷之色,李夫人心里一叹,轻轻扶了扶自己头的一支犀牛望月簪,才转头对坐在下首的方子玉道,“姑爷知道读书上进老身甚是欣慰,如果你嫌家里吵闹,就和婉儿到她父亲给她在京郊置办的庄子上去,那里不但风光好,也极是安静,姑爷也可以安心准备明年春闱,只要你春闱高中,你岳父虽不如你们方家世居京城人脉广,但就算为了婉儿,也会尽力为你谋划的。” 见方子玉起身讷讷称是,李夫人换颜笑道,“今天梅姑娘来送行,特为婉儿画了一张小像,你也过来看看。” 方子玉这才知道原来李夫人身边的美人就是自己妻子口中的梅西小姐,忙接过画没口赞道,“姑娘真是大才,这样的画技方某还未曾见过,不知小姐师从何人?” 梅西莞尔道,“方公子过奖了,梅西不过是自己闲时自娱,没有拜过师,”说着望了一直在一旁静坐的李皓轩一眼,“倒是得过李公子的指点。” “噢,”方子玉扬眉道,“没想到舅兄体弱不曾进学,倒是在书画上颇有心得,依在下看,仕途经济对男人来说才是首要的,其它的都是雕虫小技。” 丈夫一副教训的姿态让李婉很是难堪,低声道,“我兄长一直身体不好,写字画画可以修身养性,父母也没想着什么仕途经济,只要兄长健康喜乐就好。” 方子玉见李婉当众驳自己面子,心里颇为不悦,到底是武将出身的少些家教,不由瞪起眼睛道,“既然你也知道写字画画能修身养性,为什么你在家时没有好好学学?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我家随便一个丫鬟都比你强些!” 这话说得李皓轩都变了颜色,李夫人听方子玉居然这样当众轻贱自己女儿,气的握紧杯子恨不得砸在他的脸上。 堂中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梅西实在是没想到温柔的李婉居然嫁了这么一个不懂事的货色,起身冲方子玉曲膝道,“方公子,这里原没有梅西说话的份儿,但李婉是我的姐妹,有些话虽然冒犯,但梅西还是想说上两句。” 方子玉忙起身一礼,“姑娘请指教。” 梅西见大家都认真听自己说话,微微一笑道,“我府里有一位宫里来的姑姑,她原是在坤德宫服侍皇后娘娘的。阮姑姑对我说,名门世家对女子最重的就是品性,讲的是举止教养,之后是看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女红,管家理事这些为妻的本份,至于您说的那些琴棋书画,对女子来说也是雕虫小技,用来锦上添花罢了,只要有些慧心的女子,学了就会的,夫人一向是这样教导李jiejie的,也希望方公子看人尤其是和自己携手一生的人不要流于表面,而且李公子虽然因为身体不好不曾进学,也没有考取功名,但并不代表他的学问就不好,有许多大儒都一生不曾出仕,也照样能够流芳百世,而那些一心仕途经济的,反而会为了升官发财而失了读书人的本心,最终成了民蠹遭世人唾弃。” 方子玉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他十七岁考取秀才,在自己所在的书院也算年纪小的了,所以自视颇高,只等春闱时能够一鸣惊人,不敢说一定能中解元,但中个举人还是手到擒来的,如今却在岳家被一个小女子教训,让他颇觉失了颜面,教训他的姑娘偏又长的如花似玉,言谈间自有一番风流婉转之态,让他又生不起气来,甚至恨不得能让她再多说两句,最起码她说话时是看着自己的。
为了彰显自己虚怀若谷的名士之态,方子玉决定不生气,而是起身深深一揖道,“是小生见识太过浮浅,婉儿何其有幸,能有姑娘这样的姐妹,还望姑娘闲时多多到家里坐坐,这样拙荆也不会终日太寂寞无趣。” 见他认罪态度良好,梅西也不好再说话,含笑应允下来,李夫人和李皓轩也觉得自己家的姑爷还算通情达理,心里也有几分欢喜,不再与他计较刚才的无礼。 李夫人也想到自己母子走后,只留女儿一人在异乡,以下恻然,拉着梅西殷殷嘱托,希望她能多多和李婉来往,并低声交代如果李婉有什么事,就让府里的家人往云梦给她送信。 一时家人来报,吉时已到,请李夫人和公子起程,李婉夫妻自是要送到郊外长亭的,梅西却没必要跟去,忙将先前莲妃赏赐给自己的两匣新书递给李皓轩,让他在路上消遣,又谢了金兰和玉蕙的帕子,方才与众人分别,回到自己家中。 回来后阮姑姑看梅西三人脸上都有不愉之色,心里奇怪,就算是梅西因离别伤心,怎么柳色和燕儿的神色也不是太好,忙问柳色,“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柳色看了梅西一眼,不知道应不应该实话实说,必竟这是别人家里的事。 阮姑姑见状也不再多问,端了燕窝粥让梅西喝过歇下,自去问燕儿可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 燕儿年纪小,又是在阮姑姑跟前服侍,但因当时没有在正堂而是被梅西打发去找金兰和玉蕙送东西,对前面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见阮姑姑问她,也不隐瞒情绪,恨恨的道,“那个方家也不知道是什么大家子,不但主子讨人嫌,连带来的仆从都眼孔朝天,我看他们穿戴并不如李府的下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