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三十晚上
折腾了大半天,春联和春福字写了一大堆,名义上是田雨辰写成,实际上写出来的水平都是柳白羽的,这结结实实让当爹的田有余欣喜了一把,直夸田雨辰学得好写得好。 “恁这几个小赖种儿,一说过年,看喜欢成啥样了。” 看田雨辰在院子里吼吼哈哈地耍大刀,活蹦乱跳,没有丝毫的安分,姜氏笑了笑,打趣地说道,紧接着出了口气,多少有些悲伤的说道,“过一年老一年啊。” “奶,你身子好着呢,能活到一百岁。” 田圆听到陈氏的叹息,想到了前一世的外婆,跑上来,抱住她的腿,仰着脸安慰道,因为囊括了现世感情和前世的回忆,显得特别诚挚。 小孩子慌年,是真正意义上的欢天喜地过大年,而上了岁数,则是怕年,翻过一年,就意味着离坟墓近了一步,心里会生出莫名的恐惧来。 “唷,小圆儿的嘴咋恁甜,抹了蜜似的,人小鬼大,就数你会说话。”陈氏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伸出手点了点田圆的额头,乐呵呵地说道。 “小圆儿,别在外面闲着了,过来帮你嫂子做饭。” 姜氏从东屋出来,对着田圆说了一句,自己也随即进了灶屋,坐在灶火前,吹了麻杆儿,准备生火。 田圆进来灶屋,看到苦桃正在案板上切菜,刀工非常娴熟,手起,刀落,菜断,案板上发出雨点般的闷响,如战前的鼓声。 “娘,叫小圆儿出去玩吧,我自己忙得过来。” 苦桃手中的刀歇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姜氏。又对着田圆笑了笑,说道。 姜氏说道:“那可不行,以后进了人家的门,连年夜饭都不会做,传出去可不是丢八辈子的人?听见没有,小圆儿,跟恁嫂子搭把手,啥都学着点,你看也就那些千金大小姐不会做饭。一辈子叫人伺候着。” “娘,我是小姐身子丫鬟命,是不是?” 田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放在案板的角落。然后把下巴挂在上面,嘴巴一张一合,娃娃腔,听起来相当幼稚可爱,连她自己都佩服不已,原来女人装萌、扮可爱、发嗲等都是天生的,这专属于女人的基因遗传,是孩提时代不可磨灭的精神烙印。 灶屋里的苦桃和姜氏被她惹得爆笑不已,特别是姜氏。笑得前合后仰,笑出了眼泪,实在是没劲儿了,这才揩了揩眼角的泪,说道:“咱这样的穷家啥时候也生出了个小姐的身子啊?嗯?哈哈哈……”看到小圆儿的小嘴撅的老高,都可以挂油瓶了。姜氏连忙改口,“好好,咱家的小圆儿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既然是丫鬟的命。那以后就得干丫鬟的活。” “娘,以后等小圆儿进了柳家,你还别说。就真是小姐的命了,啥时候都有丫鬟下人伺候着,做饭也不用亲自进灶屋,享不完的清福。” 苦桃一脸的钦羡,但还是诚挚地替这个meimei以后的幸福开心。 “小圆儿,趁着现在,娘还能给你说几句,听娘的话,不论啥时候,都不要忘了,你是咱田家的闺女,是从咱这个穷家走出去的,以后干啥都得吃得起苦,受得起累,爬得多高,都不要忘本。” 姜氏往灶里添了一些柴火,火中传来细微的噼噼啪啪的声响,她刚才的笑意散了,一脸的凝重。 三人说这话做着饭菜,苦桃果然是有些手艺的,姜氏只是在边上指点了几下,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在她的手底下做出来,田圆没有帮上什么大忙,负责尝尝咸淡,有时候还偷偷地先吃一丁点。 天色渐渐暗下来,今天,大年三十,同样没有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饭菜做好之后,被闷在大锅里,锅门关着,锅里时刻燃着小火加着热。 姜氏在东屋箱子里拿出来三件崭新的小棉袄,一件大红色,另外两件是海蓝色,还有几双棉鞋,掂着来到堂屋,不等她说话,田雨辰和田浩然就扑将过来。 “新棉袄!新棉鞋!” 喊着抢了属于自己的衣裳和鞋,两兄弟奔到西屋,不管三七二十一,顾不得外界的寒冷,扯了身上的衣裳,把新衣裳往头上套。 “娘,娘,卡住了。” 田浩然开心之余,还不忘逞能,原来和田雨辰比赛谁穿得快,小棉袄外面的几个盘扣都没有解开,他直接从下面往上穿,脖子部位的盘扣紧,刚好卡住了他眼睛一圈,上不得,下不得,越拉越紧,急得大叫起来,带着点哭腔。 听到喊声,田有余急忙过去,唉声叹气地帮他一个个解开扣子,骂道:“又没人给你抢,急个啥!” 苦桃的手脚麻利,自己很快穿上了新鞋新衣裳后,又帮田圆穿得花枝招展的,重新哪篦子梳了头,应她的要求扎了个高马尾。 “娘,走,到前院去过年。” 院子里忽然想起了田多金的声音,他进院看到陈氏正揣着手坐在堂屋门口,乐呵呵地看着堂屋里的人,“有余,今年年夜,还叫咱娘跟着俺过。” “大哥,往年都是搁恁家过,今年咋说也得在俺家里过,你赶紧回去准备吧。” 田有余听了,哪肯愿意,站在田多金和陈氏的中间,不让他拉陈氏走。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田丰银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诚意,如霜打的茄子,轻声细语,蔫蔫地说道:“娘,今年在俺家过吧。” “这个大伯觉得自己家里富裕有钱,过来这么一说,好像就该跟着他家过似的,老二田丰银,就是哥来打酱油的,嘴上说了一句,听着很好听,估计要真是跟着他回去过年,回去之后谢氏又是一顿臭骂哭闹。” 田圆看着三人对陈氏的“争夺战”,“笃笃笃”跑到陈氏怀里,红着小脸。甜甜地说道:“奶,小圆儿想跟奶一起过年,小圆儿给奶磕头拜年。” “好了,好了,多金,丰银,恁俩都快回去吧,在哪过都一样,往后再说吧。” 陈氏抚着田圆的头。点了点她冻得有些红红的鼻子,看着田有余说道,“有余啊,天马上就黑透了。快去坟院把恁爹请回来,一起过年。” 听陈氏这么一说,田丰银点着头对了一脸的笑赶紧离开了,田多金长叹一声,微微摇摇头,走了。 姜氏收拾好纸篮子,装上几个前段时间蒸白面馒头,还不忘带上一个八百的鞭炮。
“娘,俺爷真回来过年吗?” 田浩然的脸上写满疑惑。仰头看着陈氏,心想爷爷死了那么多年,还能回来过年,那岂不是要见鬼了? “对啊,恁爹就是去请恁爷回来过年啊。” 陈氏说着竟然有些神伤,暗暗垂下泪来。拿出手绢点了点眼角,若有所思地说道。 田浩然还像再问点什么,被站在一旁的心思缜密的田圆拉住了,趴在他的耳边说道:“浩然,咱爹去请咱爷的魂儿了。再问等下屁股要挨打,你看,咱奶都哭了。” “姐。姐,天上下盐籽子了。” 几个人进屋后,田浩然在外面高声喊了一声,跑进屋里来,拉着田圆的胳膊就往外走。 田圆出了院,伸出胳膊,手心里落了几粒盐粒模样的雪,原来是下雪了,刚开始的时候全是这种盐籽子,后来慢慢的下得急了大了,才开始成为雪花的形状,飘飘洒洒。 田有余回来的时候,头上已经隐隐发白,闯进屋里,拍了拍衣裳,拨了拨头头发,又使劲儿跺了几脚,双手搓着放在嘴边哈气取暖,好一会儿才兴致高昂地说道:“若雪兆丰年啊,来年咱就不种旱稻了,种麦,保准儿大丰收。” 柳白羽接提起田有余放下的篮子,拿到西间里,放下,走出来,乐呵呵地说道:“是啊,种麦好,面食养人。” “晚了,浩然,雨辰,小圆儿,都别玩了,赶紧去睡,午更里得起来吃年夜饭!谁要是起不来,我可得好好修理修理。” 田有余象征性地捋了一下袖子,看着几个人,大声地说道。吓得田浩然和田雨辰一溜烟钻进了西屋,柳白羽也有些困意,跟着进去睡了。 田圆出了堂屋门,一股寒气迎面扑来,雪花还在簌簌地下着,落在地上发出轻微轻细的“莎莎”声,如距离很远的叹息声,房顶地上已经全白,一片银装素裹。 陈氏已经睡了,苦桃趁着微暗的灯火做活,田圆推开门,忽然一阵风进来,苦桃连忙伸手护住火苗。 “嫂子,这么晚了,你咋还不睡?” 田圆搓了搓手,进来坐在苦桃的身边,小声说道,见她手里正在做的活计,问道,“嫂子,你这做的是啥,花不溜秋的?” “猫头鞋。” 苦桃抬眼,拿起针在头发里抹了抹,脸上已经爬上了一些倦意,但双颊绯红,淡淡补充道,“猫头鞋的猫头” 猫头鞋是刚出生不就的毛娃子穿的,说是猫头,实际上是虎头,以为内在农村的叫法中,老虎就是大猫。猫头鞋的鞋头一般都会绣上虎头,一是寄予生男孩之意,二来希望毛娃子长大后能够虎虎生风,生龙活虎的。 田圆笑得咯咯作,意识到陈氏已经入睡,连忙捂嘴,止住笑,说道:“哦,嫂子现在就开始为以后的孩子做毛头鞋了啊。” 两人说了一会儿,倦极了,便先后和衣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