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陈家的传统
“春天啊!春天!”苏览月忽然对着头顶的车篷高呼! 其实春天已经过去了,这会子,汴京城已经热了起来,知了早不知道何时从土里钻了出来,褪去一层旧衣,换上了新颜。坊间巷里,半大不小的孩子们聚在一起,趁着黄昏时想逮住那还未蜕皮的知了幼虫,拿回家用盐水泡了,放到锅里用盐水煎了,那叫一个香! 本来车里昏昏欲睡的雅芝让苏览月这一嗓子嚎得一下子醒了:“谁!谁在叫春?小姐……是你在叫春吗?” 苏览月平白无故叫什么春呢?她这是有感而发啊。 春天走了。陈七巧和吕秀才,终于也算是开花结果了。可是陈家二哥和梁家六哥算怎么回事呢? 今个上陈家去串门,顺便去蹭陈家大婶做的rou包子,一进门就感觉出气氛不对!怎么个个愁云惨淡的?拉过陈七巧一问,“我二哥,离家出走了。” “什么?” “留了封信,离家出走了……”陈七巧有气无力的回答。 这怎么回事呢?陈七巧也只是知道,大约是陈成章看上了哪家姑娘,偏偏人家的身份很高,不是他能般配得了的。陈捕头一气之下臭骂了他一顿,说了些难听的重话。其实也是好心,就想让他赶紧死了这条心,塌塌实实的娶个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该怎么过怎么过。 陈捕头就开始给他张罗了,原来的旧街坊王媒婆,一下子就拿出好几个候选,陈捕头夫妇就琢磨着从里面挑个顺眼的,然后就给二蛋儿完婚就行了。等日子过起来了,以前的事就自然会淡忘了。 谁也没注意那些天,陈成章总是往梁家跑。梁毅勇的伤还没完全好。梁老师傅约束弟子后辈一向极为严格,对自己的亲孙子那也是毫不手软。一板子一板子的下去,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皮开rou绽。所以这些天,梁毅勇基本还处于趴在床上养伤的阶段,也就这两天才下了床。陈七巧还过去探望了一回,梁毅勇避而不见了。陈成章的频繁跑动,大家都理所当然的看作是探望,谁也没多想。毕竟虽然陈家二蛋不是一个十分靠得住的人,人家梁家老六却是个沉稳忠厚的青年,虽然那一次拳打吕秀才是冲动了点。所以谁也想不到这两个人会在一起密谋什么事情。 而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后悔就晚了。陈、梁两家人都只各自看到一封书信,大意是男儿当征战沙场,不当老死房帷中,兄弟二人将结伴投军,请家中二老宽恕儿子的不孝,请家中兄弟代为孝敬父母云云。而那两个家伙,早已经没影了。 梁老师傅看了信,将那信纸重重的拍在案上,哼了一声,拂袖离去。而梁家长子,梁毅勇的爹,在父亲的高压之下,一句话也没敢说,只是摇头叹息。梁家的人都不敢触怒老爷子,这事竟没人敢提,该干什么干什么。 在陈家,可就不一样了。陈捕头那个长吁短叹愁眉苦脸,打苏览月进门那会开始,就没见他停过。陈捕头那个悔啊,他咋就忘了自己家这个离家出走的传统呢?二蛋儿这小子,打小就像他大伯,没一会老实。他早就该想到这一手啊!当年大哥就是因为老爹逼婚,这才连夜跳了窗户,一走就是十多年啊!二蛋儿这一走,也不知道啥时候才回来,可莫要像他大伯那样,连自己亲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想着想着,陈捕头似乎已经看见在自己“身后”,陈成章抱着自己的牌位嚎啕大哭的样子。于是陈捕头感觉益发的惨然了。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陈七巧揪然不乐,大概是内心隐隐觉得梁毅勇的出走跟自己脱不了干系而有点内疚。忍不住又向苏览月抱怨:“你说我二哥怎么想的!我叔我婶这么大岁数乐,把他养这么大容易么?他说走就走了。这孤身在外每个人照顾的,别说我叔我婶了,就是我也担心啊。真是!一点也不替别人着想!” 苏览月大声叹气道:“是是是……就不知道两年前是哪个大姑娘家打算一个人跑路的。也不想想家里人多担心,真是不会替别人着想啊!不过话说回来,这离家出走,还真是你们陈家一大传统啊!” 陈七巧顿时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最终使用暴力的手段在苏览月的大脑门上弹了个暴栗,心里却想:“幸好当时没有走,否则不知道叔叔婶婶都担心成什么样子。若走了,便也不能和秀才在一起了,幸好……”
“别犯愁了,”苏览月笑嘻嘻的说。她其实很清楚陈七巧的心结在哪,陈家老二梁家老六一人一身好功夫,又是两个人结伴,在外行走还能被人欺了去?根本用不着担心什么。陈七巧其实无非就是觉得亏欠了梁毅勇的。“明天大相国寺万姓大会呢,叫上小梨姐爱玉姐,一起去逛逛。爱玉jiejie也为这事烦恼呢吧,正好去散散心。” “话说回来,二哥他究竟看上谁家姑娘了?”临走前苏览月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 “不知道!”陈七巧回答得斩钉截铁。陈成章到底看上了谁,就只有陈捕头一个人知道,而陈捕头却守口如瓶,没放出一点风。所以陈七巧倒是真的不知道。“鬼知道谁那么倒霉,被他看上了!” 想到陈成章和梁毅勇这俩破事儿,就是春给闹的,苏览月就忍不住在车里大声的叫春了。 “小姐,回家去吗?”雅芝打个哈欠,这种温暖的天气,真是让人忍不住翻困。 “这么早回什么家!小六——” 小六在车前应了一声。 “掉头,往南,‘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真的就叫做“有间客栈”。在城南州桥一带林立的客栈、旅店里,属于比较破旧的一间,在那里,住着司马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