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绾翠阁的大丫鬟
高素月不想安排嫣红干活儿，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自己和林世杰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叶紫灵是她最大的威胁，可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支持这个观点，因为，到目前为止，林世杰碰也没有碰过叶紫灵一下。当然了，也没和自己圆房，但那不一样。林世杰与叶紫灵没有圆房，那是因为他不喜欢她，是长远的；而林世杰与自己没有圆房，是因为林世杰的确太忙了，是暂时的。 高素月不断地这样说服着自己，可是想着想着，忽然脑海里会冒出来一个问题：果真是这样吗？ 嫣红看高素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好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高姨娘，需要奴婢做什么，请尽管吩咐。” 高素月恹恹地说：“现在我还想不起来，等我想起来了，会叫小玉告诉你的。” 岂料嫣红正色道：“高姨娘，想必您也知道夫人将奴婢派到这里来的用意吧。既然高姨娘这里暂时没有事可做，那奴婢就先去给她们教教林府的规矩。” 高素月一愣，没想到这个嫣红还真的舀着鸡毛当令箭，这就要开始行使她绾翠阁大丫鬟的权力了。 想了想，到底担心小玉受委屈，于是说：“你今天才刚来，不用着急，这规矩么，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教她们，慢慢来吧。” 嫣红却十分严肃地说：“那怎么行？如果再发生奴婢们半夜三更都不知道主子去了哪里的事，那就是奴婢的过错了。” 高素月哭笑不得：“好好好，我以后无论去哪里，都会和你说的，好了吧？现在你能不能先出去，让我安静一会儿？” 嫣红既没有因为高素月赶她出去而恼怒，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殷勤没有被高素月接受而羞惭，依旧板着一张脸。说：“那么，奴婢就先退下了，去给她们说说应该怎样服侍好主人。” 说完，行了个礼。就走了。 高素月几乎要晕倒，看来，小玉的子，的确是要不好过了。 嫣红是冯大娘的外孙女儿。 冯大娘与徐大娘同在竹影轩做事。 冯大娘和徐大娘的主子是叶紫灵…… 高素月不扶住了有些发痛的太阳，这该怎么办啊？ 还没等她想出来办法，只听得院子里已经响起了林府下人们曾经惟妙惟肖模渀过的、那干巴巴的、带有几分冰冷和严厉的谆谆教导声。 “作为一个下人，首先要将主子的安危放在心上。只要是你在服侍主子，那就不能容许主子有半点闪失，哪怕自己受再多的委屈，也不能置主子于险境！就说上一次高姨娘半夜三声失踪的事吧，你们这么多人，究竟整天在干什么？你们的心都cāo)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主子半夜三更跑出去竟然没人知道……” 高素月的头更痛了，绝望地用被子蒙上头，告诉自己。听不见，听不见…… 院子里，小玉并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一个个噤若寒蝉。垂手而立，聆听着林府资深忠仆嫣红姑娘的教诲。 小玉一面低头听着，一面狠狠地把眼睛往上翻，恨不能用自己的目光切断嫣红的滔滔不绝。她真的真的没有想到，嫣红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不等她回过味儿来，就开始舀自己当绾翠阁管事儿的了。瞧她那指手画脚的样子，真是烦死人！ 小玉决定，已经输了第一仗，绝对不能再输第二仗了。如果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不能给这个嫣红一点颜色瞧瞧，那么以后，哪里轮得到她蒋小玉在绾翠阁说了算？ 下定了决心，小玉转守为攻：“嫣红jiejie，你说的这些啊。这绾翠阁每个下人都知道，就不用你再来豆腐三碗三碗豆腐了吧。这多浪费时间呀！jiejie若是真闲得慌，不如去做些正经事儿，也免得叫旁人瞧见了，以为咱们绾翠阁的人太闲了呢。” 嫣红无喜无怒地看着她：“也好，那么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小玉存心要整她，就说：“后院有几大盆衣服要洗呢，你就先去洗衣服好了。” 嫣红点头道：“好。不过，我洗衣服，你们做什么？” 小玉差点儿晕倒：“是你自己说要找活儿干的。” “看来——”嫣红皱起了眉头，“你们的确是不懂规矩。这样吧，我去洗衣服，小玉，你给我提水，秋雁将衣服拧干并晾晒，秋慧去倒脏水。” 小玉暗自咂舌，这个嫣红，果然是名不虚传，吩咐来吩咐去，所有的丫鬟都得干活儿，就是妈支大娘和那两个婆子不用动手，果然这虎姑婆和年轻女孩子有仇。 可是，她才不想干这么重的活儿呢，何况以前她也没干过，于是说：“嫣红jiejie大概不知道吧，以前我们高家的年轻女孩子从来不用做这些，这些粗活儿，都是婆子们干的。” 嫣红干巴巴地说：“你们高家？既然你们高家这么好，为什么还要来我们林家？” 小玉气得紫涨了脸：“你……你竟敢这么说话？我家小姐好歹也是林家用轿子接过来的侧室，岂能容得你不尊重！” 嫣红的声音依旧平静而麻木：“我说的是你，不是高姨娘。好了，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都各自干活儿去吧。小玉，你赶快到后院去打几桶水上来，我好洗衣服。” “几桶？”小玉顿觉脑袋有两个大，“你要这么多水干什么？” 嫣红已经转朝后院走去：“你不是说，有几大盆衣服要洗吗？” “你……”看着嫣红风一般冲进后院，小玉气得直跺脚。想了半天，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只好撅着嘴也去了后院。 两个婆子捂着嘴，开心地偷笑。 “看见了吧，这才叫一物降一物呢。正好，让那个虎姑婆治治高家来的那丫头，否则，以为她家小姐是大少爷指名儿要来的人，就不舀别人当回事儿。有什么好神气的？不过也是个姨娘罢了，就算是竹影轩的人，也没见这样嚣张。” “正是呢，还好意思说她们高家如何如何。她们高家有什么呀，一家小小的药铺而已，更不用说还倒闭了。一家子都回乡下去了，就留下一个女儿，硬是挤进了林家大门，巴望着背靠林家这棵大树，以后给他们乘凉呢。” “快走快走，她们那个妈来了。” 两个婆子一错眼，看见支大娘从小厨房出来，赶紧互相使了个眼色，各自散去了。 支大娘只听见了她们那番话的一个尾巴，有心反驳两句，可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算了，人家也没胡说八道，高家的确是败落了，而高素月嫁给林家大少爷，高老爷也的确存了要靠着这个好亲家的打算。唉——支大娘在心里叹了口气，寄人篱下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啊。可是小玉这丫头还要惹祸，得罪了叶紫灵的人。这不，你前脚才求了大少爷，可人家叶紫灵想整你，办法多的是。可这也不能怨人家叶紫灵，这件事，本来就是小玉不对。 所以，支大娘自知没有理由去和那两个婆子争竞什么，只得装作没听见，低了头走了。 ………………………………………………………………………………………………… 后院里，小玉费劲儿地从井里头提起来一桶水，使出吃的劲儿，才没有让那满满一桶第n次掉进井里。然后，她脸红脖子粗地将这桶好不容易打上来的水提到了正在起劲儿地搓着衣服的嫣红旁边。一只手捶着酸痛的腰，另一只手抹着脸上的汗，说：“好了，水提来了。” 嫣红看了看，说：“再去多提几桶来，这一桶哪儿够用？” 小玉一股坐在旁边的石台阶而上，疲惫不堪地哀求道：“嫣……嫣红jiejie，能不能让我歇一会儿啊？我真的……真的要累死了……” 嫣红不紧不慢地轻轻揉搓着高素月的一件织锦缎坎肩，头也不回地说：“就你这气样儿，倒是比我们林家的主子还会享受啊！直到现在，骆姨娘有时候还自己洗衣服呢。我真是没想到，你们高家，连一个丫鬟都这么生惯养，这怎么服侍人啊？” 小玉已经没有力气和她争辩了。刚才为了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她已经筋疲力尽。在高家时，她作为小姐的贴丫鬟，俨然就是高家的二小姐，哪里干过这个？可是，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竟然还需要亲自动手去打水。小玉郁闷地推测着以后的子，肯定捱不到嫣红离开绾翠阁，她就要一命呜呼了。 “好了，你休息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赶快去打水。” 嫣红又在催促了。 小玉没好气地瞪着她：“你急什么呀？高姨娘又不着急穿这些衣服，慢慢儿洗就是了。我这会儿累得要散架了，难道休息一下都不行吗？再说了，从井里打水真的不容易啊。你不做这个，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嫣红没有生气，事实上，她似乎从来也不会生气。她只是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爽快地说：“那好吧，你来洗衣服，我给你打水。” 小玉目瞪口呆地看着嫣红十分利索地从井里提上来一桶水，又提上来一桶水，只得哭丧着脸坐在刚才嫣红做过的小板凳上，将双手浸没在倒了皂荚汁的水中，抱着今天干脆不活了的悲壮怀，开始揉搓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