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躺在枯叶下的男子
选在酉时赶路，并非柳春儿意愿，然而今天的雇主实在过于难缠，以至于她现在才脱得了身。 谢绝了雇主的挽留，柳春儿在城门关闭的时候急忙出城，她没有在家守候的家人，仅是因为不习惯在陌生的环境里就寝，更何况她并未携带换洗的衣裳。 傍晚的山林越发狰狞，鸦儿起伏高叫，离家至少还有一盏茶时间，天却越发的乌黑起来。柳春儿裹紧了衣裳，加快步伐前进。由于着急出城，她甚至忘了借把灯笼。 入秋的森林到处是枯黄的落叶，若非天黑识路不清让柳春儿偏离了路线，或许她不会遇到这个垂死的男人。 男人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漂落的枯叶已经快把他的身子淹埋了，她想他应该至少躺了一天以上。若非她绊了一下跌在他身上，怕是不知道这儿躺着个人。 只是，柳春儿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她没事儿的站起来拍拍衣裳，便又继续赶路。 柳春儿是一个人住在山腰的一个小屋里，靠绣工赖以生存，平时会去镇上的一个绣坊工作。她父母在三年前因为洪流过世了，当时她不过十四岁，无父无母又没人收留，她只好离开家乡到隔壁镇子的一个山腰上生活，那是她爹爹为了方便打猎而盖的小屋子。为了避免麻烦，她对外自称丈夫去当兵，所以她才独自生活，并且从那时起便梳起了妇女髻。并且还养了只小黄狗乐儿，也算有个伴。3年过去，也算是相安无事，这都是归了柳春儿那不爱多事的性子。 还未到家，乐儿就欢喜的奔着来迎接柳春儿，柳春儿弯腰抱起乐儿，摸着它可爱的脑袋，一边往屋里走。 “乐儿，等饿了吧？对不起，今天有点晚了，但是今天收获不少呢，杨府老太太看中了我的绣品，让我给她绣幅观音像，到时事成有五两银子呢。” 乐儿汪汪回应。 “我就知道乐儿也会替我高兴，来，我去给你准备晚膳。”柳春儿把乐儿抱下腿，转身朝厨房走去。 当饭菜做好时，柳春儿想起在山林里遇见的男子。她想，那男子这个时候应该也饿了。 柳春儿在屋子里来回踱着，不时望向窗外，少顷，她仿佛做了个决定，转身走到屋子后面，推出了一个木板车，又找来一个灯笼挂到车把上，想了想，招呼了乐儿一起，便又往镇子方向走去。 乐儿偶尔也会跟着柳春儿去镇子采购，对这条路十分熟悉，不过它是第一次大晚上出门，因此显得非常兴奋，一路上都在前头开路，并且来回奔跑，直把柳春儿逗的咯咯直笑。 按着记忆来到受伤男子的位置。柳春儿取下车前的灯笼，摸索着找到他。 男子和傍晚时看到的并无两样，位置也没挪动过，只是闭上了眼睛，不知情况如何。 柳春儿蹲下，伸手探了一下，发现他还有呼吸，便一手提着灯笼，试图把男子拽起来，结果发现完全没能挪动一分，她只好把车子往他身侧再推进一点。然后把灯笼挂在车前，躬身让男子一手过她肩膀，一手扶起他的腰，用身子撑住男子，然而她终究力气太小，每次刚让男子站起来，她自己下秒就歪倒了。 她有点苦恼的坐在地上，十分泄气。看见她这样，乐儿却高兴的在她身边直蹦跶，柳春儿无奈的瞪了乐儿一眼。她左右看看，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站起来，整理一下衣服打算放弃算了。这时，她摸到用来束腰的布带，灵机一动，便把布带解下来，然后以打交叉的方式缠在男子的双肩，固定好后，她绕到男子身前，弯下腰用力把男子背了起来。 她经常来回在溪边挑水，觉得这个方法应该差不多。摇摇晃晃的把男子提了起来，柳春儿赶紧往右走了一步，一个使力，把男子甩到推车上，满身大汗的吁了口气。幸好预先给推车铺了一层稻草，不然男子不流血而死，说不定让她摔死了。 回去路上就轻松多了，没用多长时间就到屋子。她又如法炮制，把男子慢慢一点一点的背到里屋。然后帮男子盖好被子后，第一时间跑到外屋大快朵颐了一番。 饭后，柳春儿站在床前看着昏睡的男子，却发愁了，她去接男子的时候，其实并未仔细考虑要如何安置他。只是她没法忘记，当跌倒在他身上时，看见男子那乌黑有神的眼睛。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却躺在冰冷的土地上，任由自己的生命消散。 可是她好像又能明白，她想起了洪流后，因为没饭吃而渐渐绝望等死的她，就如现在的他。这或许就是她无法看着他腐烂在那山林里的原因。她觉得，只要还活着，总会有出路。只是她知道，两人的经历必是大不相同的。 烧了热水，她细细为他擦拭了双手双腿和前胸，尽量避开了伤口处。第一次和男子这般亲近，柳春儿发烧般红了脸，她拼命告诉自己，对方不过是一个不能自理的孩子，试图挥去心里的尴尬。 男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多，其中最严重的是右边腰腹处，血几乎染遍了右侧下半身，虽然已经止住了，但伤口依然湿润，怕是发炎了。这是一个非常严峻的任务，因为天凉的关系，血和衣服粘在了一起，当柳春儿用力一点的拉扯衣服，男子就皱了眉头，所以柳春儿只好用热水和剪刀，一点点的把衣服分开。 做好这一切已临近子时，柳春儿累瘫了，不过她还是挣扎着拿了杯水，用布沾着在他嘴唇边喂了他，顺便给他换了一下额头的布，因为男子居然发起烧来了。柳春儿想，明儿得一早去请张郎中过来看看。 夜里两人均睡的不踏实，特别是柳春儿，家里只有一张床，让给了伤者，她只好将就在椅子上歇息。而夜里男子因为病情反复，她折腾起来两三次为他敷布退烧。天光刚亮，柳春儿留下乐儿，便马上下镇子去找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