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过年
除夕的晚上,东北满族人有接神的习俗,全家人在一起围在圆桌上包饺子,这种饺子也叫团圆饺子,俗称“揣元宝”。 煮饺子时,关德看着白胖胖的饺子一个个的漂了上来,大声的吆喝着:“小日子起来了吗?” 虎子、春妮同时笑嘻嘻的回答道:“起来了!” 这饺子从锅底浮起来,就预示着今后的日子起来了,生活更加红火。 然后香芬让孩子们爬上柜子上蹦三下,以示新日子“蹦个高”。内心是只怪阿姨的春妮一个没留神,被香芬抓了个着,无奈的在柜上上蹦了几下,虎子在下面起着哄。 饺子出锅了! 圆滚滚白胖胖的饺子,包的是酸菜猪rou馅,今年家里的收入多,饺子里面的rou比菜多,吃起来分外香甜可口。 关德早端了一大盘饺子去了关老爷子那,祭拜了祖先匣子。关老爷子又强行让关德带回去一盘自家包的饺子,关德不忍让老父难过,只好在关婆子的白眼下带了回来。 结果拿了回来,香芬和两个孩子谁也不吃,他自己夹了一个放在嘴里,嗯,差不多全是酸菜的,那些全rou的关婆子才舍不得给他呢! 小二黑也得了几个rou馅饺子,脑袋沁在食盆里吃的不亦乐乎。春妮朝着关德翻了个白眼儿,看,又贴了个冷屁股吧!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放鞭炮、打扑克,守岁到凌晨。大年初一的早晨,家家户户鸣放鞭炮,辞旧迎新。 同时,在自家西墙祖宗板下摆设供品、点燃鞑子香,叩拜祖宗,祈求神灵保佑全家大小在新的一年中平安无事,万事如意。 这一天晚辈要向长辈叩头拜年(旧时女性行跪拜抚鬓礼)家长要给小孩守岁钱。 关德夫妇给虎子和春妮一人包了个大红包放在枕头下,让两个孩子压岁。至于说那关婆子,春妮才不指望从她手里能抠出一个铜板呢! 正月初二,宗族近亲也要互相拜年,亲朋好友则筵宴相邀,一起叙旧话新。 虎子、大力这些男孩子们早已守不住,成群结队好似撒了缰了野马似的四处奔跑着,鸣放烟花、鞭炮,玩耍木爬犁,或兴高采烈地溜冰; 春妮在炕头上和几个姑姑和嫂子们穿着簇新的红棉袄,一起玩耍嘎拉哈,这嘎拉哈一般是用猪或牛膝关节骨制成的,好一些的是用羊的膝盖骨做的,只是后腿有,共有四个面,以四个为一副,能提高人们的敏捷力。 那种用小羊拐做的嘎拉哈为上品,这种骨头不仅在羊身上有,猪牛身上及野狍子身上也有。一般的小姑娘有了几个羊拐,都像宝贝似的留着,玩的时间久了那羊拐都变得光滑了。 香芬带了孩子去蒙军家拜年,蒙大婶塞给春妮、虎子一人一个小红包,一捏里面居然放了一沓嘎嘎新的支票,足有五块钱。 春妮、虎子忙推说不要,蒙大婶佯怒道:“跟我见外了不是,咱俩家什么交情,婶子给俩伢子压岁钱都使不得了?” 香芬推不得只好收了,暗中又递给大力一个大红包,这小子倒不会客套,笑眯眯的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蒙军、关德两个异性兄弟碰到一起就像没长大的孩子,非要坐在一起喝上几盅。 蒙大婶说了两句,蒙军居然嘿嘿一龇牙:“媳妇儿,给俺点面子,大过年的就别说俺了。” 蒙大婶臊了个面红耳赤,嘴里嘟囔着:“这没正经的……” 虎子、春妮头一次见着黑煞神似的蒙大叔跟媳妇撒娇,两个人相视一眼,默默的走出屋去,扶着墙壁哈哈大笑。 蒙大力从屋里弄出两只水桶,里面盛满了水,在东北零下二三十度的气候中,水桶里的水冻成了两个大冰坨。 大力、虎子将冰坨控出水桶,在冰坨中央凿了个冰窟窿,将一小截蜡烛放了进去,转身又央求春妮道:“妮儿好妹子,把你得意的剪纸献出来两幅,一会儿哥哥让你看冰灯。” 春妮无奈,只得回去取了两幅,一副是萨满神树,对称的枝条上神乌的造型千变万化,展翅、啄羽,一只只活灵活现。
另一幅则是人参娃娃,这幅的刻画更为精致,一个胖乎乎的可爱娃娃,头上绑着个小抓髻,围着红肚兜,手上脚上都套着金铃铛,双手举着一只硕大的老山参。 山参长长的须子一直垂落到娃娃的脚下,旁边还有几只人参的枝叶和红果儿,一只棒槌鸟儿在人参果儿上盘旋。 蒙大力将冰坨里的蜡烛点燃,烛光映着通红的剪纸,反射出五光十色的光华来。 冰灯与门**的春联相互辉映,在白雪地上更显新鲜美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年味。 蒙大力欣喜的一把抱住了春妮,哈哈笑道:“好妹子,你的剪纸可真棒!咱们的冰灯可是屯里最好看的啦!” 春妮也忍不住跟着笑,这时候的孩子玩的东西虽然少,但是一大群小伙伴热热闹闹的更有意思,这样的童年才是最美好的。 想到此处,春妮忽然想起了李小球,也不知道这小子在家干啥呢,也不出来找自己玩。 目光往李小球家眺望,却不想看见黑暗里人影一闪,揉揉眼睛再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人影其实就是李小球,他看见灯火通明的蒙家,春妮正笑的灿烂,刚想上前去把自己包的饺子给她尝尝,却看见蒙大力将春妮整个抱在了怀里。 小小少年的心里突然难过起来,看着蒙大力献宝似的递给春妮一只红的耀眼的糖葫芦,嘴里还大声的说着:“吃吧,春妮,我家的好吃的你管够吃。” 李小球手里捧着的旧铁饭盒仿佛一瞬家变成了冰凉的雪块,喷香的鲜rou蘑菇饺子也失去了香味。 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忧伤、挫败感让小球垂下了脑袋,长长的睫毛挂满了白霜,李小球转身跑起来,凛冽的北风将他眼角的泪花凝成了一点透明的冰晶,“唉,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