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所为何来

    伴随那笑声一同到来的，是从云端疾驰而下的一道黄芒。黄芒直接冲向天台，其中蕴藏无上法力，如同暴风席卷扫过，两边场地当中正在斗法的弟子猝不及防，竟直接被黄芒之力震退，其余围观弟子更如潮水般，一齐散开，竟像是为那人让道。

    云气开合，天际似有梵音唱响，兼有佛号颂声，听来像是佛门高人来到，却不知方才为何发出那样的笑声。待等黄芒散去，只见那人已旋身停在了天台上。

    佛门高手的气息，扑面而来，沈青钰倒吸一口气，不敢有丝毫怠慢，目光望去，只见那人破衣芒鞋，白发白胡，分明是个老头子，面色却红润有光。见众人一齐望来，僧人竟呵呵而笑，半点也无佛门弟子的宝相庄严。

    但他的笑容，看来十分亲切，众人紧绷的心弦这才缓解，立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沈青钰也暗自猜测僧人身份，却见身旁蒲荷迎上前，向着僧人道：“老祖今日怎么有空驾临？”

    一声“老祖”，又引来一阵喧哗。

    原来这僧人竟是千董宗四大长老之一的白胡老祖，在湖洲修仙界，可以说是仅次于董天擎的第二大高人，其人向来神秘，常年隐居深山，每闭关一次便是几十年、上百年不出，一旦出山，便云游四方，普度众生。

    今日，天道盟内部举行的这场选拔会，并未对外公开，白胡老祖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又为何突然造访？

    就在众人疑惑之时，只见白胡老祖面向蒲荷，微微一笑，双手合什，口宣佛号：“贫僧来得不巧，是不是打扰了你们？”

    蒲荷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镇定，坦然道：“老祖来得正是时候，方才这里正有斗法比试，老祖修行高深，不妨从旁指点一二，对这些后辈必有帮助。”

    白胡老祖看着他，笑道：“真人客气了，其实，贫僧今日来这里，不是来看比试的。”

    蒲荷淡淡道：“老祖所为何来？”

    白胡老祖微笑不语，背起双手，目光在方才还热火朝天此刻却鸦雀无声的天台上一扫而过，又向着围观的弟子看了一眼，似乎在寻找什么。忽然间，他目光收回，慢慢地，看向了蒲荷身侧的女子。

    强大神识放出，自她身上一扫而过，来得快，去得也快，对方修为之高深远在自己之上，纵然她早已开启炎融心法护身真诀，也难以阻止僧人那样无礼的查探。这人既是宗派长老，又与师父相识，多半并无恶意，但他这般突然造访，难保没有什么其他意图。沈青钰回视僧人目光，眼神冷冷看不出一丝情绪，白胡老祖却向着她合十一礼，微笑道：“这位仙子，便是当年镇压蚀元千魂的梅夫人？”

    他一语问出，引得四周一片窃窃私语。这佛门高僧竟对天下事了如指掌，却不知为何独独针对她。沈青钰微微垂眼，回礼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白胡老祖向她看来，眼中异芒闪动，喃喃道：“好，好！”

    沈青钰抬眼，微微诧异，不知他这般莫名称赞是何意。一旁蒲荷神色却微微变化，那一丝不悦已然流露半分，语声僵冷地道：“老祖究竟所为何来？”

    白胡老祖仍是向沈青钰看了一眼，随即看向远处山峰，道：“真人收得高徒，真是好福气。只可惜，贫僧云游数十年，却连半个有缘人都未碰到。唉唉——”惋惜之意，毫不掩饰。

    众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蒲荷面上冷硬神色随之松动了一分，沈青钰也正稍稍松了口气，忽然间，只见白胡僧人转身，往后飘开，在他衣衫飘荡之际，之前那消失的黄芒，在他身上一晃，引得四周弟子惊呼退走，唯恐被那黄芒伤及自身，但心下无不骇然僧人法力之高深，同时也感到惴惴不安，到底这僧人想要做什么。

    只听白胡老祖笑道：“贫僧便是来参加比试的！”

    语毕，四周哗然。

    在场众人，论修为，或许只有蒲荷能与之一拼，但蒲荷昔年功体受损，早已不复当年光景，若与白胡老祖对上，胜负难料。

    至于盟派弟子一层，除了梅仙子及三位长老，便再无其他人有实力可与之抗衡，而三位长老此刻都不在天台，那就只有梅仙子能担此大任。

    至于说什么“比试”，听来反倒像是这佛门高人在跟大家开玩笑。而这玩笑未免不合时宜，又似乎暗含讥讽，蒲荷之前再如何镇定，此刻面上神色也不由变得十分难看，这表情落在白胡老祖眼中，换来的却是一张更为亲切的笑脸。

    僧人收回目光，缓缓道：“听说天道盟有八部秘典，贫僧特意前来领教一番，看看它玄妙何在。”目光又回到沈青钰身上，仍是那般呵呵而笑，却一字字，说道，“梅仙子，你境界最高，贫僧多有得罪了！”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耳畔只听梵音声响，眼前黄芒腾腾而起，瞬息之间，几达万丈，大有通天之势。

    眼见黄芒汹涌而来，快将整个天台吞没，沈青钰心神震荡，下意识看向蒲荷，只见他身子往后退去，挥手命天道盟众人撤退，同时向她颔首，眼神看去凝重万分，但分明又暗含了鼓励之意。

    虽深知彼此修为悬殊，这比试并无任何意义，但在这样的时刻，除了全力应对，别无他法。沈青钰贝齿紧咬，眼眸抬起之时，隐隐有冰寒光芒射出，身形随之御空迎上。

    黄芒吞吐呼啸之间，转眼将白胡老祖淹没其中，众人最后看到的，便是他那一张亲切的笑脸，就在那笑脸半隐半露，似已升腾至十丈高空时，忽然下方黄芒之中传来破空啸声。

    峰顶云气似受到剧烈震荡，轰然聚拢又散开。

    在那啸声之后，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迎上黄芒的那道女子身影，已化作一道旋转的血蓝光芒，在黄芒即将把她吞没之时，忽然间，血蓝光芒暴涨，仿佛卷起了无边飓风，一道道血蓝光焰自她身周射出，向着高处那僧人的笑脸席卷而去。

    众人屏气凝神，只见僧人面上笑容微微僵硬，似乎逐渐起了细微的变化，但也只是一刹那，那笑容便彻底敛去，白胡老祖现身而出，身子迅猛倒悬，袍袖起落之际，黄芒翻滚，沛然瑞气呼啸，轰然一击而下，正对上那向他冲来的血蓝光焰。

    “轰——”

    天空中激烈的斗法，引得地面震动不已，黄芒与血蓝光焰交织大作，一时间，两人身影交错变幻，竟使人分不清斗法之人究竟谁是谁。

    白胡老祖与梅仙子，单只从修为上比较，差距悬殊，众人不免都为梅仙子捏了一把汗，有人担忧地看向蒲荷，却见白发道人望向天空，神情一派镇定，目中隐含着难以辨认的深意。

    就在天台上双方激斗之时，山腰上数道豪光冲天而起，向着雪华峰疾驰而来。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天空中那激烈斗法之上，无人思考其他。

    蒲荷虽然一直观看比试，但他早已放出神识，留心着四周的动静。

    当山腰上那数道豪光逐渐接近之时，蒲荷神色微变，立刻吩咐身后两名弟子，过去一探究竟，而他则依旧紧盯上方战局。

    两人都未使用任何武器，拼的都是各自心法内力。只见黄芒开合之际，白胡老祖似已失去耐性，面上再难见到之前亲切的笑容，身周层层光芒汇聚，将他包裹，呈尖塔之形，旋转拍落，那一击，冲入黄芒，破开层层血蓝光焰，竟以无可匹敌的巨大力量，一下将女子身影淹没。

    “师妹！”远处，庞舒夜带人赶来，焦急呼唤。

    方才前面的几场比试结束后，他和各峰掌事带领一部分弟子撤走，忽听人来报，说是天台这边有外人闯入，他这才匆匆看来。到达之后，看到的，竟是这生死之博的一幕。

    眼见白胡老祖那一击过后，天空中再也不见梅仙子踪影，众人无不有种黑暗来临的感觉，庞舒夜甚至要冲上去，却被覃浩拦住：“老祖方才说了，这是比试。”

    庞舒夜稍稍定心，但见天际风云碰撞，在白胡老祖那丝毫不留余地的一击之后，沈青钰周身所有的血蓝光焰顿时全消，整个人也仿佛消失了一般，没入黄芒之中。

    然而，只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天空中的黄芒一瞬间，宛如一面金色巨镜被生生劈开了一条裂缝，突然，显露出白胡老祖的脸庞。

    这位佛门高人似是没料到梅仙子竟有如此实力能与她斗到此时，而接下来在他本以为方才那迅猛一击，已经将她打败之时，却突然在这时，女子破开黄芒，现身而出。

    她目光飘动，整个人忽然一寸寸变化，不再有血蓝光焰散发而出，而是从足下向双手、至脸庞，宛如凭空起火一般，呼地一下燃烧，宛如穿云火龙，呼啸向他席卷而来。

    “好，好！果然是《八融神章》？！”

    白胡老祖何等高深修为，这一刻，也不禁为之变色，口中喃喃，目中神色不知是欣喜还是激动，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在火龙卷来之时，黄芒亦将他重新卷入，腾身消失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