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事随我心

    池瑞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惊声道：“村庄上好像还有人活着，看样子受伤了。小姐，要过去看看吗？”问出口，方觉自己这话问得不太妥当。依小姐如今的性子，怎会见死不救，他这样的语气，显得好像小姐又和从前一样冷漠、傲慢似的。

    沈青钰却似没有听到般，下马径直走了过去。

    池瑞跟着下马，踌躇着等在路边。

    沈青钰想得很简单，若这些没能逃走的村民已经断气，那她也只能叹一声世道残酷转身离开了，但倘若他们还有一口气在，恰好被她撞见了，她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地扬长而去。

    她不是突发善心地想做点善事，她不过想随心而活，随心处事，仅此而已。

    就如同方才那位瘸腿的炼气期修士，还有那三名年轻的筑基期男修士，他们和普通的修仙者一样追求长生，追求大道，可方才他们却与大多数的修仙者略有不同，并非冷漠无情之辈，这一点令她心生佩服。

    凡人村庄的百姓遭到妖兽袭击，与他们有何关系？

    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又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拼力保护的？

    恐怕，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他们想要这样做。

    当看见那道蠕动的人影缩在冰冷的田径边瑟瑟发抖时，沈青钰更坚定了自己的心念。

    她看见那不过是一个年纪约莫十岁的小男孩，衣服脏兮兮破得不成样子，两只手却死死地抓住衣襟，见她靠近，明亮的眼眸中露出了惶恐又希冀的复杂眼神。

    “你的家人呢？”沈青钰柔声问道，并不急着带他走，先四处打量。

    周围横陈着不少老人的尸体，此外，还有一些骨瘦如柴、已经死去多时的妇人。

    小男孩沉默着伸手，朝着不远处的一间残破的茅屋指了指。

    “池瑞，过去看看！”沈青钰转头喊道。

    没多久，池瑞从那间茅屋里走出，一只手分别扶着一个人。

    这两人满身狼狈，神情惶恐。

    沈青钰知道他们应该就是小男孩的父母了，可令人心惊的是，那脸色蜡黄的壮年男子竟然是个盲人，而站在他旁边的妇人则频频打着手势，似是个哑巴，咿咿呜呜地不知说着什么，忽然间，一眼看到沈青钰身边的小男孩，仿佛这辈子又有了活路一样，又哭又笑地奔过来，一把将小男孩抱在了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沈青钰听那声音之悲怆，不免有些伤感。

    “阿墨，你在哪？你在哪？”那盲人男子才过而立之年，鬓角却生了白发，听到妻子喜极而泣的声音，在池瑞和沈青钰的帮忙下，终于摸到了孩子的脑袋，一下将其连同妻子揽进了怀中，浑浊的眼中淌下两行泪水，“阿墨，你还活着，你当真没事？太好了……我们一家人终于逃过这一劫了，太好了……”盲哑夫妻抱头痛哭了一番，连忙检查阿墨有没有受伤。小男孩也不作声，眉头紧锁，耐着性子，任由父母在自己身上翻来覆去地查看。

    池瑞见阿墨小脸紧绷、十分别扭，咧嘴想笑，却见沈青钰瞪着自己，朝大路上睨了一眼，立刻嘴角一僵，会意地去大路上牵马。

    沈青钰又在四周找了一圈，没多久，她看到一名妇人满身是血地趴在地上，而她的身下竟还压着一个襁褓！

    沈青钰心头一跳，立刻小心地移开妇人的尸身，果然看到襁褓中有一个面色青紫的婴儿。

    伸手一探，沈青钰发现婴儿还有一丝鼻息！

    再看那妇人，她的眼睛半睁着，眼神充满着无尽的遗憾。

    妇人似是被妖兽的爪子从背后捅穿了身子，鲜血淋漓，情形甚是惨烈……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妇人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下孩子，还没享受到天伦之乐，就遭受这等巨大的劫难，为了救下刚出生的孩子又受这等非人的痛苦，实在令人心头又佩服，又震撼。

    一定要想办法救活这婴儿，也算告慰这妇人在天之灵。

    沈青钰抱着婴儿，别开视线，将那妇人的眼眸合上，又去那间茅屋找了块破席子回来将其尸身盖上，这才双腿发软地站了起来。

    大路上，池瑞耐心地和盲哑夫妻解释，又跟阿墨说了几句话，盲哑夫妻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连连道谢，然后一家人在池瑞的帮忙下，一起坐上了池瑞的白马。

    虽然坐在马上十分拥挤，但一家人历经如此大难，又受到修仙者的收留，心里满满都是感激之情，哪里还会嫌条件艰苦。

    沈青钰正欲过去与他们会合，却听脚下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姑娘，救救我，救救我……”

    低头就见一片血染的污泥中，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模样的人向她伸出了手。

    他的面容被污泥糊得看不清五官，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只看得见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眸，莹莹晶亮，闪着期盼的光芒。

    “小姐，再不走，天就黑了！北关镇的那些店家都说魔道中人四处作乱，而这附近恐怕还有妖兽，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池瑞连声催促。小姐今日之行为简直太人叹服了，不过，好歹也要顾及下旁边人的安危吧？

    “马上过来。”沈青钰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婴儿，咬牙问那淤泥中的少年道：“你走得动吗？”

    那人立时扶着双腿，踉跄着站起来，吐了口气：“走得动，我走得动！”一副感激不尽的狂喜表情。

    沈青钰没再多言，走在前面带路。

    沈青钰将白马给了披发的少年骑，盲哑夫妻则和阿墨坐在池瑞的马上。

    沈青钰抱着婴儿，和池瑞步行带路，幸好此地与拂云谷相隔不远，不然，他们这一行七人，伤得伤，残得残，大部分又还只是孩子，走在路上也分外惹眼了些。

    “小姐，你们总算回来了！”回到谷中，素寒已经过来迎接了。看见沈青钰和池瑞各自牵着马，将马上的人一一扶下来，瞠目结舌。不过出去了一日，怎么带回来这么多陌生人？而且除了其中那位披发的少年有些特别，其余的还都是凡人。这让敏感多疑的她，心中十分不安。

    沈青钰将路上的事大概说了说，又将盲哑夫妻、阿墨及披发少年一一介绍，素寒的神情这才一松。

    进了院子后，沈青钰吩咐道：“素寒，你将他们先带去后院休息，腾几间屋子安置好各人。稍后我再去看他们。”又转头对池瑞道：“这个孩子，想办法治好他。”手指在婴儿脸上摩挲了下，然后小心地交给了池瑞。

    池瑞目有迟疑，却是因为被委以这样的重任而感到万分的忐忑，踌躇着道：“小姐，我对医理并不精通，只能说，尽力而为了。”

    沈青钰点头道：“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