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后山起火

    拂云谷三面环山，沈青钰所在的这所宅院倚着山体而建，可谓“易守难攻”。若要攻下拂云谷，唯有破开结界，从院子正门进入，否则别无他法。

    然而，沈青钰自是清楚，这样的建筑格局也同样有其弊病，那便是一旦敌人采取一些极端的方法进攻，再辅以疲劳战，那他们若是守着拂云谷，短时间尚可支撑住，时间长了，极有可能会被困死在谷中。

    沈青钰打定主意要在谷中修仙，自然不愿因为一匹来路不明的马断了自己的生路，但看情况，这白马似乎跟定了自己，认了自己为主子。事已至此，除了硬着头皮面对，并尽量让己方的损失降到最低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

    当迈出院门，一股起伏不定的灵力波动扑面而来时，沈青钰强自镇定的心绪一点点沉入深渊。

    黄昏的天，映得谷外的黄土地分外广阔、苍凉。

    那日打过照面的那名握刀修士见她一步步走过来，将手里闪亮的大刀一挥道：“臭丫头，今日若不交出吉良马，我游无常必定叫你后悔生在这世上！”

    “吉良马？”沈青钰试图从前世记忆里搜寻一些蛛丝马迹，不料却是徒劳。重生说到底乃是“逆天”，在她坠入“五毒雀池”的那一刻，或许不仅仅是时间发生了改变……

    “我若交出吉良马，你们是否可以不再找拂云谷的麻烦？”沈青钰一面应答，一面放出神识，自镯子里摸出五枚下品灵石、一枚中品灵石，紧紧地握在手里。

    游无常显然没料到这小女孩的态度会如此恭顺，几乎与那日的傲慢判若两人，稍稍愕然了下，立刻嘿嘿两声，道：“只要乖乖地听话，我们倒可以考虑考虑……”眯眼扫视了一眼四周，又将视线拉回，“不过，我实话告诉你，如今交不交吉良马，已经由不得你！”

    “此话怎说？”沈青钰喉头发紧。

    “别装了！”游无常重新挥动手里的大刀，眼底怒火骤然腾起，“那日，吉良马已经认了你做主人！你就算送还，我们还是没法向少庄主交代！你说，我们如何能放过拂云谷？！”最后那一句话，几乎是从胸腹里吼出来的。

    紧随而来的，便是那握刀修士发狂般对“乾坤三旋”结界的猛力攻击！

    讲和失败。

    且听对方言外之意，是要带走……甚至杀了拂云谷的人，去给那什么庄主作个交代。

    沈青钰不知是该笑自己那愚蠢的希冀，还是该悲哀这修仙界的残酷。然而眼下的性命之危，已不容她再存有丝毫侥幸的念头。

    周身的灵力波动明显加剧，甚至远远超过了那日吉良马的闯入带来的异动。

    沈青钰顾不得身上余毒未清，抬手便将灵石悉数抛向半空，迅速捏了个奇门法诀，灵石飞快旋转了下，没多久便化作数道白光融入虚空之中。

    连续抛了三把灵石，眼见储物镯中的存货所剩无几，而那游无常全无松懈的意思，好像不知疲倦般一刀接一刀猛攻过来。沈青钰心中焦急，暗自盘算着待会若对方攻进来，自己便使出“寒冰要诀”先挡上片刻再说。实在不行，便只好想办法传信给家人来相救……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沈青钰再度体会了性命受人威胁之时的那种无助与极度的焦虑，故而当看到池瑞、素寒远远朝自己奔过来时，她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喉头便有一股甜腥直往口中翻涌。

    “小姐，接着！”素寒抬手扔过来一把匕首，沈青钰配合地接住，强忍着没有让那口血溢出嘴角。手指自青铜匕首上轻抚而过，触手一片冰凉。青铜打造的中品法器，用来防身绰绰有余，用来杀敌则攻击力稍显不足，眼下也只有凑合着用了。

    “小姐，你先歇会，结界交给我。”说完，素寒便替了她的位置，继续向结界输送灵力。

    “池瑞，你……过来。”沈青钰按着心口的位置，望着紧跟而来的少年，闭了闭眼，“你那里……还有没有……祛毒的丹丸？”一句话换了三口气。

    池瑞“嗯”了声，低着眉头，不敢看她，飞快自袖中摸出一个白瓷的瓶子。

    他的手在发抖，而且抖得十分厉害。

    沈青钰无暇多想，倒出一粒丹丸，努力咽下去，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小姐，好点了么？”

    沈青钰勉力道：“你去帮素寒吧，我等下马上过去。”

    池瑞仍是不敢看她，在她的注视下，略微踯躅了下，便去了素寒那边。

    沈青钰席地而坐，闭目调息，心头却频繁摇晃着池瑞手抖、低眉的那一幕幕……

    池瑞为人比较老实，可他越是这样，越善于藏匿自己的心思，下午就见他神色反常，方才又是那一副不敢看自己的模样，难道……他背着自己做了什么？

    念头一转间，沈青钰忽觉周身的气温有些不对劲，睁开眼睛的刹那，她整个人立即防备地旋身而起，下一刻便注意到了结界的巨大波动。

    一股热浪自四周急剧蔓延过来，与此同时，那游无常越发肆无忌惮地加大加猛手里的攻击力度，近乎发狂般大笑道：“就凭你们几个小毛孩，也想挡住老子的去路！”大刀每每落下，晃得人不敢睁眼，也令人心惊胆跳，仿佛下一刻结界便会对其豁然洞开！

    “火！是符火！”知识驳杂的素寒嗅到了空气里特殊的气味，抢先道出了结界不稳的原因。

    “结界未开，符火怎会钻进来！”沈青钰脸色大变，握紧了青铜匕首，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

    此时，她站在面对游无常的位置上，左右两侧分别是素寒、池瑞，素寒一直不停地输送灵力，而池瑞……她看见他有些发怔地望着后山的方向。

    “池瑞！”她忍不住脱口道，“你说说，符火是怎么钻进来的！”

    “四小姐，我……”池瑞仍是不敢看她。

    沈青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骇然看到一道火云冲天卷起！那火的颜色，与明火的橙黄不同，愈烧愈呈现出一种血的颜色！火光与山脉之上升起的晚霞互相映衬，更显得那景象诡异而又摄人心魄！毫无疑问，方才那股莫名袭来的灼热气浪，便是自那火云传来的！

    她收回视线再看池瑞时，看见他完全木立住了，脸色一片惨白。

    “小姐，后山有一个隐蔽的山洞，通向北邙山外——”

    “我记得。”沈青钰打断素寒的话，握住匕首，向着池瑞，一字字道，“那个山洞是在结界之外，若没有人打开靠近后山的结界出口，符火怎会烧进来？！”尽管那样质问着这个少年，她心里却强烈地回荡着一个念头：池瑞，你可别做糊涂事……你可别令我失望。

    池瑞望着沈青钰逼视的雪亮眼眸，不由自主往后撤退一步，嘴唇颤了颤，却依旧紧抿着，什么也没说。

    “池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呀！”素寒抬手抛出一把灵石，也在一旁催促。

    “不必问他了，我告诉你们答案！让你们死得明白！”声音方落，游无常的身旁闪过一道白光，昨日那名握剑修士旋身而出。这等短距离“瞬移”的功法，若无筑基期的修为，低阶修士是不容易做到的。

    沈青钰有些失望地看向池瑞，恰好迎上他的目光。

    那双纯黑的眸子里竟流露出几分苦涩——

    她心里暗自盘算下一步该如何办，便听那游无常收刀扛在肩上，对同伴赞道：“无闲，这把火烧得真他娘的痛快！砍了半天，老子腻烦透了，接下来，便坐在这里等着看好戏！”扫视了一眼沈青钰等三人，“瞧瞧你们还能撑上多久！”

    道门六艺中有一门制符，低级制符术只能用一些特殊的植物材料制成一张张具有相应承载作用的符录，而中高级制符术则可将法器、灵器等的威力以法术封印的方式加持在特质的符录上，使其在短时间内具有几乎与法器、灵器威能相等的功用。

    而符录里比较特殊的便是符宝了，是把法宝的部分威力封印或加持在特质的符录上，使其产生的威力只比法宝低一个品级，却必灵器要高。

    而这符火，便是符宝中的一种更加特殊的符录，一般是高阶修士以丹火辅以特殊药石炼化、再封印而成，不同于明火的热度与持续时间，它一旦受到法诀与灵力的双重触发，便不容易熄灭，除非通过强大的冰抗抵挡，或者用大量的活水扑灭，或者用风系术法引开，否则后果难料。

    沈青钰几乎想象得到，若那来自后山的符火无法熄灭或引开，拂云谷将化作一片火海的可怖景象！而他们三个，还有那一匹因为自己而受伤的……吉良马，恐怕也都难逃葬身火海的结局！

    “小小的拂云谷，能奈我何？”游无闲冷笑着，剑指沈青钰身旁的池瑞，“小兄弟，多谢你帮忙！若不是临近傍晚时，你在山洞使用密音阵法，我的符火一时半刻还真没法烧进来！”

    沈青钰豁然看向池瑞，难怪他神色不安、难怪他方才一直不敢看她……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向外面的人传信？他想传达什么消息出去？他想向谁传？……

    素寒亦是一脸的诧异。

    “原来，是你跟踪我！”池瑞木然看着游无闲，被揭发的那一刻，脸色霎时更白了，却似有了一种无奈的解脱。

    “跟踪？这可怨不得我！”游无闲在羞光剑上得意地轻抚了下，冷哼道，“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大意，什么时候不挑，偏要在我巡山放火的时候跑出来。你胆子也够大的，打开结界不说，还敢乱开阵法向谷外传信，你这不是明摆着引我进谷吗？！”

    “你……”池瑞脸颊涨红，低眉飞快看了眼沈青钰。

    沈青钰却早已将视线投向后山，火势在持续蔓延中。空气里浓郁的药石气味已经开始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深深吸了口气，她知道，眼下还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纵然池瑞有过错，但那也得等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向他问罪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