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阮氏有孕,妒恨生
耳畔嗡嗡作响。【】那跪在宇文熠城面前,满脸洋溢着喜气的年老太医兴奋着说些什么,夏以沫仿佛听见了,又仿佛没有听见 “恭喜陛下,和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老太医欣喜到带着颤音的嗓音,久久回荡在宫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偌大的延禧宫,一时静极。 殿外,萧瑟秋风,吹得片片落叶翻飞,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待要细听之时,却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 夏以沫怔怔的望向远处的那个男人他可听到太医方才说的什么他可听到他的妃嫔有孕可听到他就要做别人的父亲 他现在是怎样的一副心情呢 她突然如此迫切的想要知道。她想要看他此时此刻是怎样的神情,惊诧、怔楞、欣喜若狂,还是其他 可是,她方望向他,与他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甚至还没有将他看清,躺在软榻上的女子,已蓦地坐了起身,欢欣雀跃的嗓音,如珠玉落盘一般,脆生生的响彻在寝殿里,“太医,你刚才说,本宫有孕了” 娇媚语声,欢喜中犹带着不能置信一般,急急寻着那站在殿中的良人,“熠城大哥,这是真的吗我真的怀有身孕了吗” 许是她期待的神情,太过焦切,眼瞧着她不顾身子虚弱,就要迫不及待的从榻上起身,向他奔去,宇文熠城没有多加迟疑,便快步走到了她的身旁,看到他,女子青葱似的玉手,立时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袖,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溢着不能自抑的欢喜与激动,一遍遍向着身旁的男人反复确认着,“熠城大哥,这是真的吗我们真的要有孩儿了吗” 一声一声,如针扎一样刺进夏以沫的耳中。 也刺进这殿中,此时此刻远远立在一旁的所有妃嫔耳中众人之中,除了皇后纪昕兰不在场之外,其余,包括上官翎雪、顾绣如、向婉儿,以及瑜贵人在内,原本都是在御花园中,偶遇晕眩的阮迎霜被送回这延禧宫,本是或多或少抱着看一场好戏的目的,却不承想,竟是听到了这样一个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此时此刻,当真是各般滋味皆有。 宇文熠城沉沉目光,却径自掠过阶下所有的女子,独独落向远处的夏以沫。几人之中,她站的最远,因背着光,看不清她此时此刻的神情,惟见一袭月白色衣裙,遥遥立在阴暗角落里的一隅,单薄纤细的身姿,仿佛凉风轻轻一吹,就会如同树上的枯黄叶子一样,自枝头坠下,扑落红尘,遍地残念。 她却没有看他,一张雪白的脸容,映着殿中渐渐西沉的斑驳日光,仿佛一丝血色也无。 宇文熠城一双锐眸,也只是不经意般的从她身上扫过,然后淡声向跪在一旁的太医确认道,“你瞧仔细了吗” 虽时节已是深秋,跪在地上的年老太医,却还是不由的渗了一额头的汗,颤巍巍的抬袖抹了去,恭声回道,“回禀陛下和妃娘娘千真万确是喜脉,错不了的” 这位何太医,虽年纪最长,却也是太医院里资历最老的一位,既然他说错不了,那就是真的错不了。 阮迎霜,确实有孕了。 宫中众人,一时皆是目中一闪,衬得殿中越发的沉静。 惟有阮迎霜欢喜若狂的嗓音,悠悠响彻在偌大的延禧宫里,说的是,“熠城大哥,你听见了吗太医说,我有孕了,我真的有孕了,太好了” 女子难抑心中激荡,犹在兴奋的喋喋不休,“妾身现在好高兴啊熠城大哥,我们就快有一位皇子了,你高不高兴” 夏以沫静静的听着那些刺耳的字眼,一字一句,如千万根细针一样,揉进她的耳朵里,到的后来,却渐渐模糊,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听见。 她只是,不由的抬眸,怔怔的望向远处的那个男人。此时此刻,他正坐在软榻之上,身旁依偎着盈满即将为人母喜悦的幸福女子,远远望去,如一对叫人艳羡的璧人。 他侧对着她,从夏以沫的脚步,只能看到他的半张侧脸,此时,日已西沉,殿中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却还没有到掌灯的时分,她看不清他脸上此时此刻是怎样的神情但想来,当是一样的欢喜和期待吧 他就要有自己的皇子了很快,就会有粉妆玉琢的小小孩童,奶声奶气的唤他“父皇”了 只是,他的孩儿,娘亲却不是她,而是别的女子。 夏以沫心头一恍。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可笑,如此的不真实。 曾几何时,不过短短数日之前,他犹在她耳边,迫声向她索求着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如今,他终于如愿以偿,却不是和她 多么讽刺。 夏以沫很想笑,可是,这一刹那,她却仿佛连在唇畔扯开一丝弧度的力气,都没有。 尽职尽责的何太医,正在小心翼翼的向那位新晋的年轻母亲,嘱咐着孕期需要谨慎的事宜,“娘娘请不要这么激动娘娘现在不过方方有孕两月,正是需要特别小心的阶段,一定要保持心情的平稳和愉悦,切不可大喜或者大悲就拿娘娘您先前之所以会突然晕倒来说,就是因为一时气急攻心所致,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了” 医者仁心,那年纪老迈的何太医,兀自苦口婆心的进行着医嘱,全然没有察觉到,本就死寂如坟墓的偌大宫殿里,因为他口中提及的最后几句话,瞬时又陷入一股诡谲的气氛中。 阮迎霜因为乍闻怀有身孕的一番狂喜,在这何太医无意之中提到的她先前晕厥一事之后,心中猝然动了动。 女子眼皮微抬,沉沉望向那立在角落里的夏以沫方才她只顾着高兴,都几乎忘了,她晕倒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现在既被人提了起来,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个得天独厚的好条件 阮迎霜不由下意识的抚摸向自己的小腹,虽然那里如今还是一片平坦,但一想到,再过不久,那里就会渐渐隆起,孕育着她和身旁的这个男人的皇子,她心中就一阵阵的激动和狂喜,越发觉得,她腹中的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 一想到这儿,阮迎霜落在那孤单影只的立于殿中一隅的女子身上的一双明眸,也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毫不掩饰的得意、嘲讽,与高高在上的报复的快感。 她身边服侍的一向最得力的那个婢女春儿,也是先前与她一起在御花园里的那一个,此时眼见着自家主子的神情,心念微微一转,就明白过来,自是不会放过这样讨好的机会,遂蓦地踏前了一步,跪倒在了宇文熠城的面前,扬声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说,“请陛下为我们娘娘做主” 她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想要说什么,殿中众人差不多都能猜透,一时都只袖手旁观,静待其变。 夏以沫忍不住冷冷一笑看来那阮迎霜是要趁着这个机会,迫不及待的打击她了也是,她方方有孕,不趁这个机会有风使尽帆,还待何时 一想到她现在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子,夏以沫便觉锥心刺骨一般的难受,胃里沉甸甸的,像是恶心一样的感觉。 一时,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至于那名唤“春儿”的婢女,在说些什么,倒也不甚关心了 她不关心,并不代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其他人不在意,便听那春儿,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娘娘先前之所以会突然晕倒,完全是因为在御花园里,与越妃娘娘起了冲突所致” 没错,那越妃娘娘,正是夏以沫的封号。很久之前,在她还没有得知种种真相,没有离宫之前,她与那个男人还一片恩爱缠绵的时候,他就将她封作了“越贵妃”越,是他当初初见她之时,化的名姓,封她为越贵妃,也算是两人之间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小情趣 只是,如今听着,却只觉如此的刺耳和讽刺。 便听那春儿伶牙俐齿的犹在继续说着,“我们娘娘不过是因为陛下前几日突然从延禧宫去了缀锦阁过夜,略数落了越妃娘娘几句哪知越妃娘娘却不依不饶起来,最后还连同那位刚入宫的睿王殿下,与我们娘娘兵刃相接起来,还将娘娘的软鞭夺了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娘娘才会动了胎气,晕倒在御花园里的” 她这一番话,将先前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虽言辞之间,忘了将自家主子的行径摘干净,但因为阮迎霜如今还有龙嗣,那些争风吃醋类的行径,也就无关紧要了,尤其是与差一点损伤龙裔的夏以沫比起来,就更不能算的什么 一时之间,各人都在暗自思虑着,听到了这一切的那个男人,将会有怎样的反应是会因差一点伤到龙裔,而重罚夏以沫还是,会刻意的维护她 若换作从前,阶下立着的大部分女子,都会巴不得那夏以沫受罚,而且是越重越好。但是,眼下,阮迎霜有孕这等犯了众怒的大事,怎能不叫那些明明已经进宫日久,却一直迟迟未有身孕的妃嫔,眼红至极,恨得牙根痒痒呢 两害相较取其轻。如今,瞧着阮迎霜与夏以沫的这一场争斗,众人倒是都不由的盼着宇文熠城能够护着夏以沫,也好挫挫那阮迎霜的锐气毕竟,让敌人不痛快,自己或多或少就会痛快些 一时之间,倒是难得的同仇敌忾。 哪知宇文熠城听得那宫婢的将来龙去脉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一番之后,却是朗俊眉目,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不经意的瞥向夏以沫的一双寒眸,瞳底含了几分深幽,片刻,出口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你方才说当时,睿王殿下也在而且还帮了越妃娘娘” 那名唤春儿的婢女,一时没有料到陛下的关注点,竟在此处,略顿了顿,虽拿捏不清这位高高在上的主子的心意,却还是照着原定计划道,“回禀陛下,正是如此” 语声一顿,一张也算秀丽的脸容,更是浮起几分恰到好处的心有余悸,续道,“若非我们娘娘武功高强,躲过了一劫只怕那睿王殿下和越妃娘娘,早就伤到了娘娘腹中的龙裔” 她这一番表现下来,阮迎霜自是十分的满意,眼见着身旁的男人听过前因后果,此刻似在沉吟什么一般,她心中也是不由的一动,遂道,“是呀,熠城大哥方才在御花园里发生的这一切,妾身现在想想,都不禁觉得后怕” 似水明眸里,腾起丝丝雾气,说不出的妩媚娇弱,“若当时不是妾身福大命大的躲过一劫若是他们真的伤到了妾身腹中的皇嗣,叫妾身该怎么办才好” 像是被那种可能吓坏了一般,阮迎霜紧紧的依偎在宇文熠城的身旁,牢牢挽住他手臂的一双纤纤玉手,都仿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再衬着她明眸里漾满的担心和害怕的神情,当真是叫人连心瓣都会怜惜起来一般 跪在他们面前的那名唤春儿的婢女,也在这个时候,再接再厉的添柴加火起来,“陛下,春儿求你一定要为我们娘娘做主啊” 这一番话,她说来当真是言辞恳切,尽显忠心耿耿的本色。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宇文熠城的决断。 夏以沫冷眼瞧着眼下发生的一切,清丽脸容上,却是什么情绪都没有,就仿佛这一切,只不过是与己无关的一场恩怨罢了。 宇文熠城讳莫如深的目光,越过众人,沉沉落在她的身上。 一时之间,众人倒一时拿捏不定他心中的想法。 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却见顾绣如缓步向前踏出了一步,柔柔躬身行礼,然后道,“陛下,请听妾身一言” 宇文熠城薄唇轻启,只道了一个字,“说” 顾绣如微微一笑,“方才迎霜meimei说,在御花园里与沫儿meimei和睿王殿下起了冲突一事那个时候,沫儿meimei与睿王殿下,并不知道迎霜meimei怀有身孕,正所谓不知者不罪”
说到这儿,女子语声悠悠一顿,“这是其一” 紧接着,“其二就是听方才迎霜meimei与她身旁的婢女所言,应是迎霜meimei先与沫儿meimei起了龃龉,才导致了后面发生的一切所以,就算是有错的话,迎霜meimei和沫儿meimei,也说不准究竟是谁错的多些,谁错的少些” 她这样摆明是为夏以沫出头,阮迎霜如何能忍遂道,“娴妃娘娘这样说,是指在这件事上,本宫就该自认活该吗” 她话音方落,还未来得及说下去,站在一旁早已不耐烦的向婉儿,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踩她一脚的机会,“你可不就是活该吗明明是你先挑衅的夏以沫现在仗着自己怀有陛下的龙裔,就将罪名全都推到了人家的身上,也是不要脸到了极致” 阮迎霜一向知道这向婉儿说话难听,此刻,听她竟敢如此折辱于自己,自是不能容忍。一气之下,原本柔弱无骨般靠在宇文熠城怀中的妩媚身段,也霍的直了起来,咬牙道,“婉妃娘娘,你怎么如此说话” 语声一顿,意识到什么,遂迅速敛去了眸中的凌厉之色,只换作一片委屈,“婉妃jiejie你当时并不在现场,又怎知是怎样一副局面呢你这样说迎霜,未免太过不公” 转眸,盈若秋水的一双美目,幽幽落向身旁的男人,“熠城大哥,迎霜承认,因为那天你弃迎霜而去见沫儿jiejie的事情,令迎霜心里难受极了所以,今日在御花园里,陡然见到沫儿jiejie,迎霜确实是有不对的地方” “但后来,沫儿jiejie却联合睿王殿下,一起袭击迎霜,还差一点伤害到了迎霜腹中的龙裔” 仿似仍惊魂未定一般,女子说到此处,一张精致的脸容,更显苍白。 顿了顿,阮迎霜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一直如闻他人是非,一言未发的夏以沫,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冷冷出声道,“和妃娘娘你说完了吗” 她的话音刚起,殿中的气氛,瞬时变得微妙起来。所有人都在暗自幸灾乐祸的等待着她与那阮迎霜的针锋相对。 夏以沫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旁人的视线,只是径直向着殿中那高高在上的男子,道,“陛下听了这么久,想必对此事的前因后果,是非曲直,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该如何处置,就请陛下定夺吧” 话虽是向着宇文熠城说的,但是说出这番话的女子,一双眼睛,却是半分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澄澈眸子里,除却一片冰冷,什么都没有。 宇文熠城居高临下的望住她,一双濯黑的眸子,幽深似海,令人捉摸不透。 殿中气氛紧绷,一触即发。 夏以沫却仿佛丝毫不以为意,听那高高在上的男人,许久没有开口,也不打算继续等下去,只冷冷道,“若是陛下不打算追究的话,妾身就先行告退了,恕不奉陪” 扔下这么一句话,也不顾殿上众人的反应,夏以沫径直转身,就要向外走去。 她这一番任性而为,就连一向看不惯她的向婉儿,此时都觉得目瞪口呆,心中不禁觉得十分的解气。 其他人却是心思各异,皆在等待着宇文熠城,以及如今仗着怀有龙裔的阮迎霜的反应。 就在夏以沫单薄的身影,几乎踏出这延禧宫的一刹那,迟迟没有出声的宇文熠城,却突然沉沉开口道,“夏以沫以下犯上,险些累及皇嗣,现褫夺其贵妃的封号,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这一番责罚出来,夏以沫也只不过脚下微微一顿,其余什么反应都没有。待听得他话音落下,更是话也不屑多说一句,头也未回,只径直走出了延禧宫的大门。 阮迎霜咬牙望着她离去时的趾高气昂,心中那因为身旁的男人,最终选择站在她这一边,惩罚了那个女子的一番欣喜之情,瞬时被消抵了大半只恨宇文熠城对她的惩罚太轻,令她难消心头只恨 不过,转念又一想,她现在怀有龙裔,只这一项,就不知甩了那夏以沫,以及如今立在这殿中的众位妃嫔多少条街,瞬时心平了许多 只盼她这一次,能够一举得男,那就是宇文熠城的长子,日后被封为储君,也未可知而且,相信她如今有了这个皇嗣,她与身旁的这个男人,感情也会越来越好的吧 想到这儿,阮迎霜心中只觉甜蜜异常,其他的不快,一时倒不那么在意了。 “熠城大哥” 仿若殿下立着的其他妃嫔为无物一般,女子软声唤着身旁的男子,柔柔依偎在她的怀中,纤纤玉手,小心翼翼的拉起他修长的大掌,抚向她的小腹,唇畔如花笑靥,刺痛了满殿的佳人 宇文熠城任由她拖着他的手,隔着衣衫,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抚过,一双漆黑的眸子,似有些微的波动,但转瞬却已不见。 此时,夜色已浓,殿中掌起宫灯盏盏。 上官翎雪窈窕纤细的身姿,隐在烛火昏暗的角落里,几乎看不清她的身形,惟有一双似水明眸,在落向软榻上溢满幸福嘴脸的女子之时,极快的闪过一丝锐芒。那锋锐似刀锋般的眸光,只如轻羽点水,瞬息全无。 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殿中的各人,陆续走出了延禧宫。 华灯初上。举目望去,一片流光溢彩。 众人各怀心事,皆是一言不发。惟有瑜贵人悠悠笑道,“只怕以后,咱们宫里有的热闹瞧了” 也不知是在幸灾乐祸,还是妒恨的咬牙切齿。 夜色流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