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六老爷急慌慌从衙门赶回来,到了大门首,却听小厮道英国公刚刚骑马离开,心下一阵懊恼。//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 他长叹一声,背着手往翠微行去。 素绢纱织领着小丫头们在西稍间摆饭,一见六老爷这个时候回来,忙得齐刷刷行礼:“老爷回来了。” 六夫人在里屋听到动静,不由扶着桂mama的手出来,诧异地问道:“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衙门没事吗?”白日里,六老爷即使在家亦是不大进内院的。 “你说我为什么回来?”六老爷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轻轻哼着,“九姑爷好容易来一趟,你如何不留他用饭……我巴巴赶回来,人却已经走了。” 英国公在朝廷的份量,六老爷再清楚不过了。 眼下两家是名正言顺的亲戚,他若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巴结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心里抱怨六夫人糊涂,不能帮着他打理好内宅也罢了,还处处得罪人。 不提这个还罢了,提起这事,六夫人就是一肚的火气。 她好歹是这个家的主母,国公爷来了,然没人来告诉她,全上赶着奉承那丫头去了。等到她听到消息的时候,齐悦瓷早把人带去了外房,她拉不下脸来…… 六老爷坐在炕上,兀自絮叨:“有多少人,想进英国公府的大门而不能,你呢?我当初就和你说过,别与九丫头作对……你不听,现在好了,她出息了,可曾把咱们俩放在眼里?” “什么是我与她作对?”六夫人不服,大声反驳着,“我是她长辈,她一个晚辈不守本分规矩,我教导她,难道还是我错了?或者要我放下身段去奉承着她?” 桂mama一听。便知事情不好,赶紧带着素绢几个退出去。 年轻的时候,偶尔六夫人与六老爷不和,她还会劝几句。可六夫人的脾气越来越大。时常迁怒于她们,她们只求着保全了自己的一点体面,才不管这俩夫妻怎生闹呢。 素绢苦着脸守在帘外,也不敢走远。 桂mama索性拉着女儿去了后罩房,压低声音与她计较道:“……素绢出府后,夫人怕是会提拔俞松的闺女。那蹄仗着他老娘的势,自己又有几分品貌。素来掐尖要强,你切莫与她硬碰硬。” “她算是什么东西?统共在内院服侍了两三年,就想当一等大丫鬟,骑到我头上来,也忒瞧得起自己了。娘,我苦熬了多少年,勉强在夫人跟前站稳脚跟,可不能被她坏了事。你得想个法打消了夫人的念头。” 纱织今年亦有十八了,桂mama心上蘀她看好了一个人家,只等两年后求求六夫人。指了这门亲事。将来再回府,做个管事媳妇。 是以,桂mama觉得没必要再与俞松家的去争了。 可纱织不乐意。 她九岁起在翠微伺候,这么些年,就等着挡在她上头的银罗、素绢一个个走了,好得六夫人青眼。岂能由得柳儿呼喇一下窜上来,与她平分秋色…… 年纪渐渐大了,桂mama那番争强好胜的心歇了大半,只求着女儿嫁个好人家,她能跟着享清福。 便摩挲着纱织的秀发劝道:“你何苦与她作对?她就算提了大丫鬟。左右大不过你去……你用心服侍好夫人,照旧是翠微的一等大丫鬟。” 自从金旺一家倒台后,六夫人尤其倚重俞松两口。 虽然过年时提拔了一个叫江大的,但江大为人太老实了些,压根儿不是俞松的对手。他媳妇又是个腼腆怕事的,除了会做一手好针线。旁的一样不如人,到头来六夫人真正离不开的还得是俞松。 纱织想起柳儿那副妖妖娆娆的模样,就憋闷得难受。 偏她娘不肯帮她,气得甩开桂mama的手,哭道:“银罗作践我那些年,我也忍了……如今连一个小丫头都治不住了,将来谁还服我?” “你……”桂mama青着脸坐下,半晌才道:“要是你爹还在,咱娘俩哪儿会受这些苦?夫人的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一言不合我这几辈的老脸全丢了,那时候你就光彩了? 到了现在,你还看不清形势不成? ……十二爷大了,有国公府撑腰,分家不过两三年的事。我是夫人陪房,你是我女儿,咱势必得跟着她出去……那时,还不知怎么样呢。” 因为没分家,下人的一切开销月例俱是公中出的,齐家在这方面一向颇为大方。 桂mama担心的是等到搬回那边,以六夫人这么个刻薄的脾气,只怕这待遇远不如现在。偏偏她是不得不随着六夫人的…… 纱织从未想过这一层,竟是听住了。 好半天才喃喃道:“不,不会吧。”语气很是不确定。 按说六老爷是侍郎,官职不算小,可比起赫赫威名的齐府来,还是差远了。下人们走出去,说自己是齐家的,旁人俱是高看他们一眼……一旦分家,这些必然不同些。 “你呀,争那些有的没的干嘛……趁着在府里,好好攒点银,将来出嫁时我全给你作嫁妆,那才是你的终身大事。” 桂mama点着女儿额角,深深劝道。 且不管她娘俩,单说六老爷夫妻两个言语不和以致最后不欢而散,唬得整个翠微的下人一下午紧张兮兮的,不敢高声说话。 齐悦瓷饭后无事,传了方淳安家的前去说话。 方淳安家的身穿棕红色厚绸夹袄,麻利地挽了一个纂儿,戴一对赤金桃心簪,两鬓露出银白的发丝。坐在锦杌上,整个人看着精干,不显老态。 “……劳姑奶奶惦念,藕丫头第三胎生了个女儿。她公公婆婆是老成人,待她亲女儿一般的,家里的茶铺虽不能挣什么大钱,但一家糊口没问题。” 他家一共两儿一女,女儿从前服侍过五夫人,叫除藕,后来经五夫人作主除了籍,嫁给了城里一个茶铺老板的儿,日过得挺红火。 齐悦瓷笑道:“那时母亲就与我赞除藕jiejie是个有福气的,果然不差。我记得他家的铺是在城南那块吧?” 方淳安家的连忙应是:“姑奶奶记性真好,可不是在城南骡马巷,那里全是些做买卖的粗人……”
“生意好就好。”齐悦瓷抿嘴,又说起方孝,“孝哥和温颜那里,我琢磨着过些日把他们叫进那边府里去伺候,他们两口被我在庄了耽误了这些年,是时候该回城了。” 自打温颜出嫁后,几乎和方孝一直住在庄里。 如今孩也几岁了,齐悦瓷总觉过意不去。而且庄里的事还有别的小管事,听方孝顺说已经历练的差不多了,正好她在国公府管家暂时没什么得用之人,有心把他们一家安置在身边。 本来方孝就是她的陪房,她想怎么使唤皆是她的事,老太太亦不能反对。 “姑奶奶别心疼他们,孝哥皮糙rou厚的,正该在庄里多呆几年,好磨磨他的性。”方淳安家的自然也喜欢。 回城之后,小儿媳妇虽住在国公府,但可以时常见见,不比在乡下,一两个月才能回城一次。而且孙也快入学启蒙了,乡下哪儿有好的先生呀。 姑奶奶又信任他们,将来在国公府,定有一番前程。 齐悦瓷听了也笑:“大娘在我这说得好听,私下怕是心疼不已呢。” 方淳安家的老脸红了。 画枕端着红漆盒,里边是个白瓷荔枝授鸟图大盘,装着五六个金灿灿的橘,一面进屋一面笑问:“大娘什么事这么高兴?” “说你温颜jiejie他们快进城了,大娘可以抱孙了……” “真的?”画枕也猜到了一点,“那敢情好,我刚进府时,温颜jiejie时不时指点我一下。若不是她,我还不知怎么样呢。” 方淳安家的见她上身穿着松花鸀比甲,下着一条月白棉裙,看着素雅得宜,毫无大丫鬟的架,打趣道:“姑娘也有十九了吧?姑奶奶怕是得忙起来了。” 画枕先还不解,却见齐悦瓷捂嘴而笑,霎时反应过来,登时羞得耳根通红,跺脚道:“大娘一把年纪了,还不尊重……” “老奴是说真心话,姑娘先前服侍夫人,如今服侍姑奶奶,姑奶奶疼你咱们是看在眼里的,难道还能不给你寻门好亲事?”方淳安家的正色说着,不是开玩笑的模样。 齐悦瓷闻言连连点头:“还是大娘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身边几个人,数她和浅碧、芳树最是能干。浅碧有计诚两口cao心,她家里只剩下兄长嫂,又在乡下住,我也不放心……她和芳树的事,我定是要亲自过问的。 另外几个,像晴云暖雪等,也是随了我多年的,人人有了好归宿,我才能放心。” 画枕几个对她的忠心她自然不疑,但女孩儿上了年纪,总有点自己的打算。她也是想借此安几人之心,尤其是小丫头们,不至于犯糊涂被人利用了。 几个大丫鬟机灵有心机,她倒不怕,怕的是小丫鬟们把持不定,做出什么事来,那时候不但毁了主仆情分毁了,兴许还得亲自发落她们,她不愿看到那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