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 国丧（中）
清晨，紫禁城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皇太妃薨了。每个人说道皇太妃时，脸上都露出了神秘而暧mei的表情，放佛，说出这三个字会砸到舌头一般。 宁寿宫里，宫女、太监们都传了孝服，一些知趣的宫女也不敢哭泣，只坐在房间里，独自扎着白花。 清晨，趁着皇上刚刚起床，许昌走了进来，向咸丰皇帝报告了这个消息。 咸丰皇帝嘴角挂着冷笑，用茶水漱了漱口，又将口中的脏水吐到小太监端来的痰盂中，这才说道：“哦？薨了？” 许昌直挺挺的垂着头呆在一旁，过了半晌才问道：“启禀皇上，内务府与宗人府同时写了奏折，皇太妃的谥号怎么定？” “恩，让朕考虑考虑。”咸丰皇帝说道。 许昌退下后，咸丰皇帝将脚登进了鞋子里。他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些事情。 当时，他与奕欣同为皇子，他的老师是杜受田，奕欣的老师是卓秉恬。 一次，道光皇帝率众皇子去南苑围猎，以借机考较各皇子。 奕詝深知自己在骑射方面远逊于奕欣，行前求教于自己的老师杜受田。杜受田就让奕詝到时不发一箭，如皇上问起，可以说现在是春天万物萌发之机，正是鸟兽生息繁衍之机，实不忍杀生，以伤天和。 围猎结束，众皇子中果然以奕欣猎禽最多，而奕詝空手而归。道光便问四阿哥为何一无所获，奕詝便把老师临行前传授的复述了一遍，道光大悦，称赞四阿哥真乃仁君。 道光皇帝大概从那时起，就动摇了立奕欣的念头。毕竟，大清朝已经是太平盛世，不需要一个骁勇善战的统治者。 而真正到了道光病重时，他将奕詝和奕欣召到床前入对，借此最终决定皇位的继承人。 奕詝和奕欣深知这次召对的重要性，各向自己的老师请教。奕欣的老师卓秉恬则教授，如皇上问起，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条陈。 而奕詝的老师杜受田认为在条陈时政方面，四阿哥肯定不敌六阿哥，惟一的办法就是当皇上自言老病时，不说话只管哭，一表仁孝之心。奕詝依照其言，果见其效，道光甚感欣慰，遂立奕詝为皇太子。 说起来，要不是杜受田的计谋，他哪里当得上皇帝。 就像那次，杜受田明知道马鞍上被人做了手脚，还硬是让奕詝起了上去。自己的一条腿残废了，却换来道光皇帝对博尔济吉特氏母子的疏远，从而，奠定了他登上皇位的基础。 是呀，通往权利的宝座是辛苦的。需要踩着无数人的白骨前进，必要的时候，还需要踩着自己的身体。 皇阿玛虽然立了自己为储君，心里最疼爱的，却依旧是奕欣。不然，也不会在临死的时候，赐给奕欣一块免死的金牌。 他还记得，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天。那天清晨，道光皇帝驾崩了，他与其他的王子一起跪在皇阿玛的床底下。 宗人府令载铨，御前大臣载垣、端华、僧格林沁，军机大臣穆彰阿、赛尚阿、何汝霖、陈孚恩、季芝昌，总管内务府大臣文庆公启立储匣，宣示御书“封皇四子奕詝为皇太子”。 当时，他听了不禁的心花怒放。可后一句却让他凉了半截。宣宗同时留下朱谕“封皇六子奕欣为亲王”。 到最后，自己也没换来皇阿玛的心。 道光皇帝，只是看重了他的孝与仁。却忘了，他也是他的儿子，他也需要爱。从小到大，他的生活都在寄人篱下。基本没有得到过爱，等他大了，不需要爱了，就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可恶。 想到这里，他冷笑了两声。 看见的人都吃了一惊，咸丰皇帝的笑容里，充满了凄楚的味道。 咸丰皇帝站起身，那些往事也就留在了他的身后。 “宣，朕给皇太妃博尔济吉特氏拟定的谥号为‘孝静康慈弼天辅圣皇后’。”咸丰皇帝说道。 才过了上午，只见六王爷奕欣匆匆的闯进了乾清宫。咸丰皇帝早就料到，奕欣会来。他在谥号中做了手脚。 原来，“孝静康慈弼天辅圣皇后”，不系道光帝谥，也就是不加道光帝谥号——“成皇帝”中的“成”字，不称“成皇后”，神位不祔太庙。强调孝静“皇后”和真正的皇后嫡庶有别，不能享受后代的香火，也不能得到宗室的承认。 他就是要他们母子难堪。 果然，奕欣甚至都没有行礼，直逼着咸丰皇帝问道：“臣斗胆，试问皇上，臣的额娘犯了什么错，不能有皇后之名？” 咸丰皇帝冷笑了两声，说道：“你与朕本为手足兄弟，大家心里都清楚。皇太妃生前就没有得到皇阿玛的肯定。朕这么做，不外乎礼法。祖宗旧历，哪有没当过皇后，儿子不是皇上的人，能与皇后平起平坐呢？” 他这句话的意思十分的明显，他的母亲被封为皇后。 奕欣吸了一口气，说道：“本朝，顺治皇帝的生母……” “她是顺治爷的生母，你额娘呢？”咸丰皇帝说道。 奕欣咬着牙，缓缓的跪了下来。 “皇上，我的四哥，算弟弟求求你。我额娘一生只有这一个愿望，求你了解她最后的愿望吧。”奕欣说道。 咸丰皇帝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朕已经格外开恩，让你母亲有皇后的名。” “皇上，谁心里都清楚，这不过是不中用的花瓶。不能享受宗室的承认！”奕欣说道。 咸丰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下去吧，朕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给你母亲一个名不副实的皇后，也是朕念在她曾养育朕的份儿上。你如果这么有时间，想这些没用的事儿。倒不如想一想，那晚朕与你商量的事儿。那才是朝中的重中之重！” 说罢，咸丰皇帝拿起一张折子。 奕欣只跪在地上，多年来他受够了这个哥哥的压制。挨了一杯茶的时间，许昌走了过来，好心的劝阻到：“六王爷，您先请回吧。皇上的脾气您的知道的，就是跪在这一个月，皇上定下的事儿，也不会改变的。您还是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