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他山之玉
当隔着几个宫殿,慈宁宫里仍然停着慈安太后的灵柩;武则天则在自己的宫殿里,抽空听郭嵩焘讲洋人各国历史。郭嵩焘对西洋历史了然于胸,讲起来形象生动。武则天才知道:不出游,不知世界之宽;不读史,不知事何以至此。原来几百年以来,中国的历史不过周而复始;而洋人却已在满世界航行追逐。 “难道我大清就造不出洋船?”武则天又一次问郭嵩焘道。 “回太后,只要决心去造,就不愁造不出。从前俄国和日本,也象本朝,造不出轮船,也打不过英法德国。但俄国彼得大帝,为此亲自到荷兰和德国去学造船,所以如今也实力大长,跻身洋人各国之间;日本的明治天皇也曾去欧洲游学,回来后实行变法,如今也大有起色…” 武则天听得如痴如醉,道,“原来外国人连皇帝也出洋去学造船!这我倒没有想到。” 原来皇帝竟然能够被派去亲自学造船!武则天对此发现大为满意。郭嵩焘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几天以来已经给了她太多的灵感。她欣然问道:“郭嵩焘,你现居几品?” 郭嵩焘惶然答道,“臣乃二品戴罪之身。” 武则天道,“既如此,你讲学有功,免罪之后,就升一品罢,着在东书房侍讲。” 郭嵩焘大喜过望,急忙叩头谢恩。怎么会想到忽然间就“因祸得福”,转而升了一品?之前从出使英国以来,受副使刘锡鸿和他背后许多朝廷大老的无端指责;回到湖南老家后,又被本地乡绅褒贬议论,胸中积聚的一团窝囊之气,到今天忽然一扫而光。 等他回到曾家,喜报已经到了,曾家众人都朝他贺喜,如夫人梁氏也喜上眉梢。谁也没有想到,之前倒了大霉,回乡时几乎被长沙官绅的唾沫淹死的郭嵩焘,如今竟然还能行此大运。更欢喜的还有曾国藩的欧阳夫人,她急忙对郭嵩焘道:“亲家公,这回官复原职,可以租公馆,把家小都接过来了。” 她的四女儿纪纯,给了郭家做媳妇,年纪轻轻守寡,又和婆婆相处不睦;她一向惦念,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来都鞭长莫及。这回好了,公公做了京官,媳妇也就能跟随着进京。 讲到女儿的婆婆,欧阳夫人对郭嵩焘大有不满,因为他在正室陈氏夫人死后虽曾续娶,却让新夫人被一个乡下丫鬟出身、不识大体、且又善妒的小妾邹氏赶走。这位邹氏掌管家务,经手银钱克扣无比,又总是怀疑官家之女出身的媳妇,瞧不起她这个丫鬟婆婆,因此对媳妇百般刁难。 只有曾国藩,还有其他关心,等贺喜的众人散去,才把郭嵩焘请到书房摒人密谈。当然两人揣测的,是究竟什么事情合了太后的心意,才有这意外之喜。 “太后颇有励精图治之心,今天问到外国轮船的事情,我就把俄罗斯和日本两国皇帝先后出洋的事情讲给了太后。”郭嵩焘仍旧沉浸在喜悦之中,道。 “讲到哪一段?”曾国藩问。 “讲到了俄罗斯的彼得大帝亲自去学造船,”郭嵩焘道,“太后听了,很是惊讶,感叹良久说:‘原来皇帝也能去学造船’。” “原来如此,”曾国藩道,“皇上也有一同听讲么?” “没有,”郭嵩焘稍有点扫兴,低声说道,“听说皇帝这几天有些悲痛过度,所以只在慈宁宫和翊坤宫露面。” 曾国藩也有听说皇上和慈安太后的感情,似乎反而比生母更亲厚,因此皇上对慈安太后的死如此伤心,倒也不奇怪。但却没有料到,慈安太后刚死,慈禧太后似乎就要把亲生儿子派走,她究竟有些什么打算?这位小皇帝会情愿到外国去学造船么?曾国藩暗暗揣度。
年轻的皇帝能出洋去转转,亲眼见见洋人的社会万象,甚至象郭嵩焘那样对洋人渐生好感,当然是好事。将来推行洋务阻力就要小多了。 皇帝年纪还小,志气想来是有的。但是南书房的师傅倭仁和徐桐,对洋人一向深恶痛绝;徐桐住在使馆区的东交民巷,还在门前写了幅对联:“望洋兴叹,与鬼为邻”。这样的师傅教出来的皇帝弟子,要叫他去拜洋人为师,即使是造能用来打败洋人的兵舰,只怕也很困难。 而武则天这边,难题虽然似乎迎刃而解,实施起来也很麻烦。比如太后下嫁,虽没有了慈安太后作梗;但一个太后刚死,另一个太后就下嫁,未免要招来议论纷纷。这件事情做不了,另外的事情就更难了。看来只好先把皇帝派走。 郭嵩焘这几天迁了新居,换了新顶戴,派了人到湖南去接家眷,自己每隔一天就到东书房侍讲。 武则天如今经常呆在东书房。这东书房从前只不过堆放奏折,经她一手装饰陈列、充实布置,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所用之人,焦贵、曾昭妤、郭嵩焘等,全经她自行选定,所以觉得自在。 寝宫那边,却没有那么大变化,从前慈禧太后选定的人,自然也该对她忠心,突然之间不便更换,并且无人可换。宫中的宫女,即使换过来,也不放心;而新人,每三年才选一次,还得等到今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