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深更半夜
她先给火堆加了点柴火,待火势渐旺,又将一块皮毛轻轻搭在我的肩上,皮毛上还有一股不浓不淡的血腥味,想来剥下来的时日还短。 皮毛很暖和,那血腥味中,伴随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迷离清香。 我心中一暖,但不敢睁眼,只能一直装睡。 然后我感觉到她离开了,脚步轻悄,近乎无声无息,我的耳力已今非昔比,早已更胜从前,感知到她越走越远,方敢睁开眼睛。 入眼既是红骨,她和铁檀师父皆盘腿而坐,如老僧入定,无声无息。 那只野山猫精,趴在地上,也陷入沉眠之中,不知在做什么美梦,竟然流了一地的哈达子。 我敢肯定,它若不是在想母猫,就是在想着那美味的活人之rou。 我突然很想干掉它,但是我忍住并未出手,不说这里有铁檀师父和红骨,以它的境界和实力,我估计还未出手,恐怕它就已经醒来了。 暗暗深呼吸,转过身去,看向丛林深处,依稀还能看见徽音那飘渺而幽淡的身影。 难以置信,她的胆子竟如此之大,在这危机四伏、恐怖诡异的原始丛林之中,她竟敢深更半夜,独身前行。 我轻轻搁下皮毛,急忙跟上,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很快,我就追上了她,但我没敢让她发现,我很想看看,深更半夜她一个柔弱女子不好好睡觉,这是要去做什么。 离开了这片降龙木林,在一片野花丛中,徽音停下了脚步,只见她蹲下身来,伸出右手,轻抚着一块竖立着的木头,仔细看,木头上面写着兰儿之墓四个血色大字。 我看得清楚,在那花丛之中有一个小小的坟包,不用想,我也知道,那侍女定然叫做兰儿,那坟包定然是那兰儿的坟墓。 胸中突然有些郁闷和难受。 三更半夜,她不睡觉,原来是为了来看她。 她轻柔而怜惜地抚摸着那简易的墓碑,许久才幽幽笑道,兰儿,你不要怕,我明晚再来看你。 她站起身来,定定地望了一眼墓碑,缓缓转身,再次移动脚步。 我神色微凛,以为她会反身回去,但她选择的方向,却是继续向前,虽然稍有偏差。 我急忙跟上,控制着速度和身形,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惊扰了她。 她如同林中幽仙,幽然前行,毫无畏惧,毫不停留。 一个时辰之后,她在一条小溪边停下了脚步。 那条小溪颇为奇诡,竟是从一颗灰色大树的根部涌出,汇聚而成,暗夜下,溪水潺潺,流动不息,如一条白色巨蟒,穿梭蜿蜒,不知最终归于何处。 她静立在小溪边,褪尽了一身的衣裳,露出完美无瑕的背影。 一头青丝自她那白玉般的颈背流泻而下,直达那浑圆如仙桃般的臀部,远远看去,宛如一幅绝美的风景,令人沉沦迷醉。 我呆怔在一棵树下,直直地盯着她那雪白而婀娜的背影,半响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她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溪水之中。 我知道她并非要做傻事,她不是会做傻事的人。 即便要做傻事,也无需脱掉衣物。 只是严寒深夜,又是原始丛林,那溪水何其冰冷刺骨,即便我已经达到纳灵九品,恐怕也无法忍受多久。 然而,看她的身影,却是毫无反应,好像走进的不是溪流,而是温泉。 她那如诗如画般的身体完全沉浸在溪水之中,只露出脑袋,满头青丝飘散在水面,似一朵暗夜里静静盛放的黑莲。 猛然回过神来,我觉得自己十分失礼,不敢再看,也不该再看。 我已经看到了不该看的,对她来说,本就是一种不敬和亵渎,若再继续偷窥下去,我与流氓无异。 急忙转过身来,依靠着那棵大树,让急促和呼吸和剧烈的心跳都渐渐恢复如常。 沉心静念,缓缓闭上眼睛,食顷过后,我再次听到了响动,不必看,也知道是她离开了溪水,回到了岸边,有簌簌声传来,想必是在穿衣。 出来吧。片刻后,我突然听到了她的声音,平淡而恬静。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显然不太可能,虽然我境界不高,但还不至于会听错了。 我呆愣了片刻,无奈,只得厚着脸皮现身。 只见她已经穿好了衣物,正静立在溪水边,静静地看着我,神色恬淡而柔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硬着头皮快步走到她的身前,面对着她那双澄净而又清明的眼眸,心中万分羞愧和不安。 没有任何迟疑,我抱拳朝她深深一拜,诚恳道,对不起,我并非故意跟踪和偷看你。 无妨。她柔声道,你不必说对不起,我说过,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我稍稍安下心来,抬头看着她的眼,她的眼眸如秋水,清澈宁静,无丝毫波澜,让我感到安稳和真实。 她幽幽轻语,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方才一路跟随与守护,倒是该我谢你才对。 不用谢我。我脸一红,疑惑道,你何时知道我跟着你的? 她神秘一笑,轻轻道,直觉。 直觉?很多时候我也挺相信直觉的。不过,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这里很不安全,我能力有限,一旦出事,我恐怕护不了你。 她浅浅一笑,幽淡如水,莲步轻移,缓缓前行。 满头黑发披散在身后,一如瀑布,随着白裙飘动,有水滴滴落,跳跃起舞。
我急忙跟上了她的步伐,数步后,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凝视着我,轻柔而诚挚道,谢谢你! 我腼腆道,我说过,不用谢我,你对我有大恩,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柔声叹道,我谢的不是这个,我谢的是你救了风雅。 一说到风雅,我便想到了那无辜惨死的兰儿,心中一阵压抑和沉闷,愧疚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兰儿。 她哀笑道,你没有错,你本出于好意,无奈,兰儿命该如此,与你无关。 我哀叹一声,苦笑道,可我心中难受。 她稍作沉默,缓缓转身,继续往前走去,我在她的右侧,与之并肩前行。 她柔声轻叹,兰儿自小被卖进风府为婢,因为乖巧懂事,便成了风雅的贴身侍婢,我本是风雅的琴师,教授风雅琴律,兰儿自小聪慧灵敏,资质远胜风雅,我所教授的,五遍十遍风雅都还未学会,她在一旁听学,顶多三遍便会了,所以私底下与我关系极为要好,一直以姐妹相称。 说到这里,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前行。 我已经知道了她和兰儿的关系,情同姐妹,兰儿的死,自然对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可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唯有保持沉默,默默相陪。 时间是这世间最好的良药,终有一日,再深的伤疤也会悄然淡化的。 在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草丛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走向了那片草丛。 那片草丛中有一株灰黄色老藤,纠缠着数颗巨大的青草,她伸手抓住那株老藤,想要将它拔出。 我急忙道,我来。 她微微一笑,轻轻道,小心。 我稍微用力便拔出了那株老藤,老藤在离开泥土时它的根部散发出一股浅淡的清香,十分好闻,我用力吸了一口,香气进入肺腑,竟令我有些轻微的晕眩感,我不禁微微蹙眉。 看向徽音,我疑惑道,这是什么。 她淡淡道,一株药材而已。 药材?她认识药材,我并不十分惊讶,想当初频死的我被她领进家中都能痊愈,虽然我后来猜测跟那只小黑猫脱不了干系,但是,她家院中那位前辈,亦或是她,必定有懂得药理的,且医术不低。 想到那个沧桑但又俊雅的男子,我试探性问道,你与你家中那位前辈是何关系?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淡然笑道,他是我父亲。 难怪。我微微笑道,你和前辈很像,等我们离开这里,我一定前往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