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聪明的笨蛋
我回来了。 很简单的一句话，简单的，似乎毫无意义。 麦基尔忽然觉得，他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似乎就是为了听这句话而已。 “还知道要回来？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去哪里？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亲？”麦基尔忍住那种让人心酸的感慨，挑眉望着这个当年让自己人仰马翻精疲力竭去寻找的女儿，口中的抱怨化作一连串的质问：“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花了多少人力去找你？” “抱歉，父亲。”麦穗很温顺的认错，她也没有必要和这个有血缘关系的父亲顶撞——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啊！ 但是，她也不想辩解什么。和他们说人权？那岂不是笑话？ “……算了。”听见她认错，麦基尔一时噎住，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骂她嘛，似乎有点舍不得，离家许久的女儿，但是第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她……其实很像自己吧。 麦穗的眉眼，和小时候还是很像的，尤其是微笑的时候，带着那种淡漠的漫不经心，简直从来不曾改变过。 当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她似乎更平淡了，那种出尘而立的气质，仿佛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虽然她站在那里，却隐隐的跟他一种遥远的错觉。 眼角余光瞥见妻子拉长的脸，顿时想起，麦穗似乎压根就没瞧见她这个“母亲”一般，连一声招呼都没有。 “咳咳，麦穗，怎么不和你母亲打招呼？十年不见，你母亲可是日夜思念你啊……” 思念？麦穗在心底冷笑了两声，恐怕她是日夜诅咒自己吧？ “不必了！”易丽雅极其恼火的打断麦基尔的好意，端出一副十足的后妈的架势：“她有当我是她的母亲吗？十年连一封书信都没有，有当这里是她的家吗？” 冷哼了两声，斜眼看着麦穗，其中的妒忌与愤怒可想而知。 不愧是那种卑贱的人生的孩子，这么快就搭上男人了——虽然那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还是她怂恿的。 “是吗？母亲？”这个嘲讽而“有趣”的称谓。麦穗的语气隐隐带着一丝疑问：“或者，我该称您为易丽雅夫人吧，母亲大人？” “麦穗，你——”惊讶的声音出自麦基尔，闪烁的眸光泄漏了他复杂的心思。 他本来就知道瞒不住的，然而他没有想到，她出去了十年，居然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麦穗！你是什么意思！”易丽雅不像麦基尔那么惊讶，甚至她在十年前就感觉到了麦穗的排斥——因为她自己本就很排斥麦穗，因此对这种感觉异常熟悉。然而却不是她能当面承认的，否则，以后她还怎么管教这个“女儿”？ “易丽雅夫人，”麦穗有些无奈的喊，这样演戏有意思吗？“我想宁应该非常清楚我的身世……当然，您如果非要假装不知道，我可以配合您。但是，您真的希望听见我叫您母亲吗？” “你！”易丽雅都要出离愤怒了，她蓦然站起来，瞪向老神在在无比淡定的麦穗。 “行了！”麦基尔有些无力的挥挥手，揉了揉眉心：“麦穗才刚回来，你又想干什么？既然她都知道了，那就算了——麦穗，父亲希望你明白，她还是你的母亲。” 麦穗微微掀起唇角，淡淡的道：“是，我知道了，父亲。” “麦基尔公爵，很高兴见到您。”安迪适时的开口，事实上，他并不想介入他们家庭的争执之中，然而事关麦穗，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她做一些什么——即使她也许并不需要。 “安迪殿下，欢迎您光临舍下。只是，您和麦穗怎么会……”因为他们是突然回来的，因此麦基尔并不清楚他的来意。他有些困惑的望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似乎无法将他和十年前那个小胖子王子联系到一起——那差异实在有些太大。 这些年安迪王子隐藏在国王的羽翼之下，很少在王宫露面。甚至，就连一些国王的亲近大臣都不大清楚安迪王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如果不是札特提前告知他安迪王子陪同麦穗而来，他甚至不知道面前这个俊逸的少年就是那位身为私生子的王子。 “抱歉，叨扰您和麦穗的团聚了。”说到麦穗，安迪的脸上现出几分温柔，但仍是彬彬有礼了的说道：“这次，其实是麦穗小姐先陪我会王宫，父王已经见过她了……” “陛下见过麦穗了？”麦基尔惊讶的道，甚至下意识的绷直了身体——国王是什么意思？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召见？他的目光复杂的看向麦穗，然后方才发现了麦穗颈项间的海蓝宝石项链，又是一怔。 “是，父王很喜欢麦穗小姐。”向着麦穗微微一笑，安迪道。 麦穗噗嗤一笑，有些感叹安迪演戏的本领。这样看起来，就仿佛是他们两个感情很好一样——易丽雅夫人一定很生气吧？自作主张搭上了王后，不就是想看她生气或是不高兴吗？ 当然，她一定不会让她如意的。 她会一直幸福，被安迪捧在手心里呵护，会幸福给她看。 易丽雅夫人阴晴不定看着相视而笑的两人，她当然记得当年安迪的模样，安排这件婚事也是没安好心——当然，她根本不会想到，长大后的安迪会变得这么优秀，魔法师袍上高级魔法师的标志，仿佛在嘲笑她当年的算计。 她想吐血，却不得不维持李特家族族长夫人的高傲，然而，此时此刻，还真是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陛下可是有口信让殿下传达？”麦基尔公爵忽然开口，他反而很欣慰——当他知道易丽雅的安排时，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论，没有办法改变了。本质上，他不觉得这样对麦穗有什么不好，甚至觉得，能和王族搭上关系，是一件好事。 虽然安迪是私生子，但那也是国王的私生子，和别人自然不同。 但是，他隐隐觉得麦穗并不会喜欢他们这样替她做决定。虽然麦穗从来没有表现出不听话或者是乖戾的一面，但他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很独立的人。 她从未说反对，却也从来不因为他的安排而表露任何的赞同。 只是，他和麦穗的相处，想起来还真是少的可怜。或许，还比不上小时候陪在她身边多年的魔法师丘尔曼和剑士洛基。 自从麦穗出走后，这两个人虽然没说什么，他却感觉到了他们淡淡的不满。 这种不满，还不足以成为背叛，那只是一种因为感觉受到伤害而露出的痛苦。 或许，麦穗的离开，打击最深的反而是他们。 “父王并没有口信。”安迪淡淡的回答，然后感觉有些啼笑皆非。只是陪麦穗回个家而已，他们有必要表现的那么诚惶诚恐吗？ 也许麦穗说的对，贵族的特权，是让人很不愉快的东西。而贵族之上就是王族，恐怕就像平民对贵族的畏惧一般，贵族对王族，也是心存畏惧的吧？ 麦基尔虽然怀疑，但他也无法质疑一位王子的话。但胡思乱想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好真的只当他是位普通的客人——虽然，这位客人的身份实在有点尊贵。 麦穗如今在龛丁堡的钢铁城堡拥有了自己的房间，这一点，是她并没有想到的。想当然的，那位厌恶她入骨的公爵夫人是不可能这样安排的，会这样做的只有麦基尔——或许，公爵大人是真的有几分疼爱她的。 这一次，她拒绝了安排给她的侍女。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再让身边的人成为易丽雅迁怒的对象，成为牺牲品。 安迪的房间就在他的对面，当然，这也是麦基尔公爵的安排。他当然看见了安迪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对麦穗的重视和喜爱，这种重视，让他不得不在心里提升麦穗的分量。 虽然他已经是公爵了，但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他需要用另一种方式接近权利的中心，提升自己在国王心中的分量。 麦穗。李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天份极好的火系魔法师，更是一架桥梁。 她，已经不再可有可无。 隐隐的，麦基尔似乎察觉了麦穗的某些心思，然而他并不了解，他这个女儿到底在想些什么——当然，他也永远都不会知道麦穗真正的想法。 自由，并不仅仅是表面的意思。 傍晚，公爵家的餐桌上多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安琪漂亮的眼睛时不时在麦穗和安迪的身上飘来飘去——她有些妒忌麦穗，当然，也仅仅是妒忌而已。 妒忌她的天赋，当她从麦基尔口中知道麦穗已经是一位魔导师的时候，那种吃惊可想而知。联想到自己，到现在依然是初级魔法师的程度，又怎能让她不嫉妒？ 妒忌她的好运，从齐亚，到现在的安迪——虽然安迪从前是个胖子，但不可否认，他成长的非常出色，虽然比不上齐亚那种绝美，但身为王子的高贵气质却是齐亚所没有的——不可否认，他现在是个很有吸引力的青年。 当然，她也妒忌麦穗在父亲心目中位置的提升，很显然，现在麦穗的地位已经超过她了。如果她真的嫁给安迪，那么以后她再见她的时候，就要向她行礼了。 她不甘心，但是无可奈何。 被退婚，不是她的错。她在齐亚面前一向都是扮演一个温柔可亲的少女角色，和齐亚的meimei朵儿的关系也很好。但她其实也妒忌朵儿，妒忌她能被斯蒂亚特学府所录取，而自己却因为天赋问题被拒之门外。 易丽雅母女两对麦穗的排斥，表现为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当然，她们并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毕竟安迪还在餐桌上，笑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倒是萨伦，似乎对麦穗的归来表现的非常高兴。只是碍于易丽雅在场，不能做出什么太过亲密的举止。但是他脸上满满的笑容，还是泄漏了他真实的情绪。 吃完晚饭，麦穗和安迪沿着城堡的护城河慢慢的散步。 微风拂过，带来几丝温暖的气息。虽然现在还没有到夏天，却已经有了几分暖意。龛丁堡的夏天向来都来的比较早，比起湿润温暖的普瓦尔，龛丁堡是干燥而炎热的。 “要是天天和那两个女人一起吃饭，我估计我会得胃病的。”安迪诚实的表达了对易丽雅母女的不喜欢，甚至是厌恶。虽然王宫里同样有不喜欢他的人，但绝不会如此肤浅的讥讽。 “我也是，不过没办法，她们名义上还是我的‘家人’啊！”如果可以，她真想用林小闲的面貌一辈子隐居下去算了——但是出于一种不甘心，她还是回来了。 不甘心到了另一个世界还那样隐藏着自己的内心，不甘心让那些虚伪的贵族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扬威——同时她也知道，除非达到法神的程度，否则她就没办法脱离世俗的权利争斗。 大魔导师，向来是各种势力拉拢的主要对象之一。 至于易丽雅——她几乎可以断定，当年麦基尔的父亲，也就是她的祖父大人，挑选这个女人的原因，也是因为她的愚蠢。 这个女人，如果不是那么天真的愚蠢，什么心思都外露的话，又怎么会被其实很老实的麦基尔公爵给吃的死死的？ 莫朗斯家族把她嫁给麦基尔，应该算是一个败笔吧？ 她相信，即使没有麦穗的母亲米雪，即使没有她的存在，易丽雅的结局依然不会太好。 “那真是辛苦你了啊，”安迪笑笑，伸手牵着她，麦穗没有拒绝：“麦穗，我还是想问一下，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为什么不愿意？”麦穗惊讶的反问。 “你跟那个齐亚……”安迪支支吾吾，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是说，他以前好像很喜欢你，难道你就没有……” “你白痴啊，也不想想那时候我才几岁？”当人家齐亚有恋童癖吗？麦穗好笑的敲了他一下，“我是喜欢齐亚，但是安琪不也喜欢他吗？谁会不喜欢美好的东西呢？只不过，齐亚这个人太完美了一些，会给人很大的压力。” 麦穗总结：“跟他在一起，一点自信也没有。” “麦穗。李特，你的意思是，跟我在一起，你很有自信？” “那当然！哈哈，你才知道啊！” “你等着……不许跑！喂喂，麦穗，不带这样耍赖的好不好，你怎么能用瞬移啊，简直是作弊！” 河边，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一路，银色的月光照耀着嬉闹的男女，露出微凉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