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奉天讲武学堂，别把无知当睿智
田中英沉吟一下，说道：“我想请你去日本，在东京帝国大学任教，教授枪法。” 琳琅有些诧异，说道，“就算我枪法好点，也不值得你费这么大精力吧，再说去帝国大学教书，你一个小小的教官，说了能算？”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用四挺重机枪换下佐佐木么？因为佐佐木就是我们日本最好的射手之一！他的最好成绩是六百米，九环！”田中英喝了口汤，眉头微微皱了皱，显然这汤不太合他胃口，继续说道，“日本是小国，铁矿很少，因此我们的士兵必须节约每一粒子弹。” “因此，你这样枪法超群的教官，对日本很重要，我希望你能去东京帝国大学，至于我是不是有能力安排这个，你完全不用担心。”田中英诚恳的说道。 “不好意思，田中少佐，琳琅姑娘刚才已经答应我，做我的私人枪法顾问，不能去日本了。”张少良手里拎着一只板凳，就在琳琅以为他会像前世的小混混一样一凳子拍扁田中时，张少良冷冷说道，“田中少佐，往里让让可以么。” 两男两女对座在桌子两侧。 赵四低着头，继续喝那碗不存在的汤。 琳琅拿过一块发糕，掰下一块发糕扔在嘴里，大口咀嚼。 “少帅，如果你肯割爱，让琳琅小姐去帝国大学任教，我可以替你联系，让陆军部把三八式步枪的图纸给你！”田中英想了一下。 张少良怦然心动，他手里虽然已经有了毛瑟88式步枪的图纸，但德式枪械对零部件的精度要求很高，仿造的枪械经常出现问题，从德国请专家和工人过来，耗费又太高。 张少良一直想和日本做这笔交易，得到三把大盖的图纸。毕竟日本距离这里不远，一旦生产中出现问题，请日方人员前来指点也比较方便。 他嘴上却说道：“三八式虽然射程达到一千五百米以上，但根本没有人能击中这么远的目标，真正实用的距离，也就在三五百米，况且，三八式步枪威力太低……” “喂，你们两个嘀嘀咕咕，有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琳琅终于吃饱喝足。 不论是东北军少帅的私人枪法顾问，还是东京帝国大学教官的职位，两个男人都认为琳琅必定会选择一个。 “好像，我从来没有给人当下属的习惯。”琳琅站起来，拉了把赵四，“走，吃过饭，活动活动。” 赵四扭头去看张少良，却一路被琳琅拉出食堂大门。 只留下两个男人尴尬的坐在一起。 门外，琳琅和赵四慢悠悠散步。 “为什么不去东京呢？听少良说，哪里一到春天，整个城市都会弥漫在樱花的海洋里。”赵四认真的劝说着琳琅。 “我去了东京，你是不是就能放心的和那个臭小子双宿双飞了？”琳琅打趣的问道。 赵四脸色变了变，眼圈一下就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呦，小姑娘一下子就哭了，还真是瓷娃娃一个呢。”琳琅摸摸赵四的小脸蛋，说道：“其实我也很喜欢日本的风土人情，北海道的清醒，东京的繁华，精致的料理，还有……” 琳琅想起这一世，日本的电子产品和漫画还没有在全世界流行，顿了一下，说道： “但就算要去，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更不能以枪法教官的身份去。” 此刻的赵四，无法理解琳琅的这个决定。 大概此刻的中国，也无人了解。 身上带着浓重日本士官学校烙印的大帅和少帅，更加无法理解。 食堂内，两个男人沉默片刻，田中英率先说道，“我们之间力量的差距，相比你是清楚的，不管你给她什么，我都能以双倍给她。” 张少良低声说道：“是啊，连我们东北军，都是仰仗你们建立的。” 他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你真的什么都能给她双倍么？” 田中英笑笑，说道：“你可以试试！” 两人正说着。佐佐木他们也走了过来，站在田中英身后。 张少良笑了，说道：“一份婚约，一份婚约而已。” 说罢，张少良站起来，戴上军帽，整好衣装，大步走出食堂。 田中英看着张少良的背影，久久不语。 “婚约，婚约，我的婚约，岂能轻易给。”田中英自言自语道。 下午，按照既定安排参观奉天讲武学堂。 奉天讲武学堂，主体由三座五层大楼构成，三座长条状的大楼，其顶点交汇，如同一个张开的三叉戟，学员无需出门，就可任意抵达每一座大楼。 训练场只是用来训练普通士兵，而讲武学堂，则是培训高级军官的要地，张少良在安排参观时，明显小心了许多。 普通的教室自然一略而过，琳琅重点研究了各个教研室的设置，师资力量以及课程设置。 奉天讲武学堂的教师分为四个部分，一部分是新锐的国内文化学者，主要教授语文数学历史等，同时也兼授一些英语、日语、德语和俄语的入门课程；第二部分则是留洋归来的高材生以及外教，主要教授数学物理化学地理等基础学科，第三部分是张祚霖手下经验丰富的将领，教授各类实战课程；第四部分则是高薪请来的外国军事教官，英法德俄均有，但日本教官最多，这类教官主要教授西方新式战法以及战略战术。 琳琅本来对奉天讲武学堂，没有什么特别高的期待，毕竟是受过21世纪高等教育的人，对于这里原始的教育方式不会太感冒。 但参观了两个普通教室和四个教研室后，琳琅的神色凝重起来。 这些上课的军官学习态度极其严肃认真，课堂上安静无声，满是刷刷刷挥动钢笔的声音，在讲台上授课的教师，不论年老年幼，神色都极其凝重认真。 而在教研室中，也见不到后世慢悠悠喝茶的老教授，教师们不是忙着撰写讲义，就是在写自己的大部头著作，即便是张少良带着琳琅和赵四进去参观，这些教师也只是轻轻打个招呼，就再次埋首自己的世界。 琳琅突然意识到，这个时代，讲武学堂已经矗立在中国教育的顶点，全国最优秀的学生，最好的教师，最珍贵的教育资源都聚拢于此，这种遍布整个学院的浓郁的学风，让琳琅感慨万千。 琳琅停下参观的脚步，犹豫了一下，对张少良说道：“我……能不能在这里读书？” 张少良楞了一下，没想到琳琅此时提出这个问题，他正在思考如何在不履行婚约的前提下，让琳琅留下来。 赵四也在张少良身后犹豫的说道：“我，我也想在这里读书……” 张少良笑了，说道：“好啊，你给我当枪法教官，我就收你当我的学生。” 一段小插曲之后，众人一边继续参观，一边讨论琳琅选学的科目。 张少良的意思是琳琅最好选一个方向，从头学起，把语文数学这些基础科目学好再去学其他高深科目。琳琅的想法却是直接放过所有的基础科目，毕竟她上一世早就学过这些东西，她想要直接开始学习战略战术科目，这些是她当前最迫切需要学习的内容。 张少良忍不住说句：“好高骛远”，琳琅则回赠了一个“冬虫不可语夏冰”。 本来气氛稍微融洽的二人，再次开始冷战。 赵四心惊胆战的夹在二人中间。 好在很快就到了下一个教研室。 这个教研室深藏在大楼地下室一个阴暗的角落，张少良很早就把老七小六他们支开，没有安排他们参观这个教研室。 张少良一脸凝重的敲开教研室的大门。 琳琅和赵四进入教研室，顿时惊呆了。 这个教研室足足占据了地下一层七八个房间，明晃晃的灯泡下，到处是走来走去的人，虽然场面杂乱，但仔细看却分外有条理，所有人都在低声讲话，通风机的低沉的呜呜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房间中央，摆着几个硕大的沙盘，其上山川走势一目了然。 琳琅走到第一个沙盘面前，是东山省全境沙盘模型，甚至包括了部分朝鲜和罗刹人的地方，沙盘上密密麻麻插满了各色小旗，代表了东北各种势力犬牙交错的态势。琳琅第一次直观的看到东北态势，很有些震撼。 第二个沙盘面前，赫然是怒虎山和宁古塔的地形。 琳琅转头看向张少良，眉毛一挑，问道，“这是个什么意思？” 赵四自从进了门，就对这里的感觉，分为熟悉，她不由自主的走向教研室深处，看着这些一身戎装的青年有条不紊的整理各种资料，归类，分档，偶尔几个人碰头，对一份材料的真伪轻声辩论，或者将几份风马牛不想干的材料放在一起，简单的几句讨论之后，就得出一个让人心惊胆颤的结论。 短短的瞬间，赵四已经听到若干个她知道的名字，在这件阴暗的地下室里，被判处了死刑，只怕东北军的报复行动，很快就会展开。 赵四第一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她在身侧，张少良和琳琅的对话，也就更加自由。 “这是研究个战例而已！”张少良沉声说道，“我承认你的枪法很好，但三十人攻下上千人守卫的山寨，这种事，我很难相信。” 琳琅看着他，因为对奉天讲武学堂的崇敬，继而引发的一丝对张少良的好感，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轻启朱唇：“别把无知当睿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