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医病难医心（一）
“是，江伶。” 小鱼的个子比萧十二矮上一头，要扬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小鱼从前见了萧十二一直低着头，除了不喜欢他这个人，也懒得那样仰起脖子看他。 这次不一样，小鱼执着的仰着头，看着萧十二的反应，后来见他笑得诡魅，便恢复了常态，重新低下头去，心里却下定了决心，无论多艰难，也要把江伶从这人渣手里弄出来。 “好。” 出乎小鱼的意料，萧十二竟痛痛快快的一口答应下来。 小鱼微微一愣，忙躬道谢，转跑回朱雀边，同朱雀一起去药学苑后门去找金泽，他们今天约好了一同去京郊看地。 京郊的田地原本都是有主的，后来越来越多的青壮年都进城打工，留在乡间的都是妇孺，开始还在地里种些省事儿的农作物，后来生活越来越富庶，很多地便被闲置了。衙门见这样的地越来越多，便重新规划，将闲置的田地集中在一起出售，上等良田二两银子一亩，中等的一两五钱，劣等的便是一两。 这跟小鱼原本打听的一两银子一亩有些出入，她手里的五十两黄金能买到的田地更是相当有限了。 但是，总得去看一看，再做决定。 金泽正在后门等着她们，见她们来了，并不急着上车，先迎着小鱼笑道：“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咦？ 小鱼知道金泽的笑容难得，那消息也定然是货真价实的好消息，便连连点头：“要听要听！” “听说现在衙门鼓励开荒种地，每十亩地交纳一百文的保证金。开垦头三年免税，后三年减半收税……” “开荒种地？”朱雀吐了吐舌头，“那得多辛苦啊？！” “可以雇佣农人，”金泽显然做过功课了，“只要有力气，谁都会开垦荒地，雇佣这样的农人价钱最低，就算全加在一起，一亩地也不会贵过三百文；而且，前三年免税，后三年减半收税，又可以省下一大笔；等那地连续开垦种植三年，还可以跟衙门报告，衙门核查属实之后，不但可以发给田产文契，那十亩地一百文的保证金还可以退回来——但是开垦前要先去衙门登记造册，拿下批文，不然，算是私自开垦，要按耕地收取税赋。” 小鱼听他说得条条是道，点头赞道：“金泽，你真是厉害！有了这样的讯息，咱们就有更多闲钱周转了——就照你说的办，开垦荒地！左右现在离毕业还有一个来月，说不定到时候那地都已经垦好了呢！” “这件事儿，你得跟我一起去趟衙门，”金泽的脸色忽然黯淡下来，“我的户籍在师父名下，也就是梧桐镇，没资格去衙门申请……” “说真的，程神医现在好吗？”小鱼这才想起，自从程汉儒被萧十二打了之后，先是请了一个月的假，后来即便回来了，也似乎可以低调，听医学苑那边的学子们说，连讲的课都不如从前那般有趣了。 金泽的神色越发黯淡：“师父想回梧桐镇，太学府一直不准，说是来时签了契约的，十年之内若是离开，按年头算钱。每年要赔一大笔银子……师父若是赔了，就得倾家dàng)产……” 小鱼想起程汉儒的贪财，不厚道的想笑，却笑不出来，反倒有些隐隐的不忍——不管程汉儒当年因为什么收养金泽，总归照顾了他这十几年，谁想好容易把这孩子拉拔长大了，自个儿也好容易有个机会进入正式编制，在太学府任职了，却因金泽蒙难，进退两难，十年之内都要被困在这个再难给他荣耀，只能带来羞辱不安的地方。 “好是好，可是对你不是太不公平了？”金泽虽然没有银子入股，却为此事前后奔波，将来更要跟着薛达走南闯北，不知要吃多少辛苦，小鱼不能给他最想要的，却也得给他生活上的安心，“回头咱们也签个协议，无论这药田是好是坏，做大做小，都是你我分成……” 金泽先是垮了脸，吓得小鱼以为他又要发怒，拂袖而去了，谁知没多一会儿他便点头道，“好，你我最初相交便是交易，后来这交易一路做下来，倒是越做越大了。” “不是啦，金泽……” 小鱼被他说得微微发窘，正要解释，金泽却摆摆手，更好看得笑了起来：“不用解释，这样最好，一清二白，不至于让人不清不楚。”说完，转头就要离开。 “金泽，”小鱼连忙示意朱雀拦住他，认真说道，“到了梧桐镇，除去我舅舅一家，我便只跟你最熟，虽然你我相交是从交易开始，可是如今到底是不是交易，咱们心里都清楚，你何必说得这样冷漠，以此来折磨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把你当朋友，共过患难的朋友，也想能通过咱俩的努力，共享富贵，将来，你的妻子儿女，我的丈夫孩子，也能做好朋友，一辈子都做好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要跟你签那个协议，就是要跟你长长久久的做下去，将来，不是只有你我时，还有这么一份东西，能说明这药田，甚至将来的药行、药铺、医馆，是你我两个人的……除非你有一天不愿再跟我一处了。” 金泽虽然低着头，并没看小鱼，但小鱼看得出，他在认真的听着，直到自己通通说完了，他还是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好像是在回味自己方才的话。 过了很久，金泽才点了点头，嘴里只说出一个“好”字，便随手拦了一辆载客的马车，疾驰而去。 “他倒是惜字如金。”朱雀无奈。 小鱼明白，金泽虽然不善交流，自己方才的话却该听进去了，他又不是傻子，总能明白里头的意思。 接下来这一个多月，小鱼又开始忙碌了。 先是杨府内，杨冲执意不肯迎娶东郡王家的孙女儿，只能杨孝亭厚着脸皮过去赔罪，好在东郡王和杨盛林确实关系莫逆，虽然生杨冲的气，却也答应了杨孝亭的求亲，把家里三十七岁的老姑娘佟氏许配给杨孝亭，杨家二房添丁进口，要准备的，要闹的，自然不在话下，好在王氏头脑清醒，有她和杨冲筹办，一切到目前来说都算有条不紊。 然后是杨家在梧桐镇的两个女儿。 杨雪晴姐妹听说爹爹要再娶，心里虽然酸涩，却也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儿，何况这后娘是东郡王府的嫡女，算是下嫁了，将来对杨家也有很大帮助，只是不知道佟氏如何，将来跟祖母王氏相处如何……好吧，这些都不cāo)心，姐妹俩近都要携同夫婿儿女进京——忘了说，杨雪晴终于如愿得了个大胖小子，算是儿女双全，杨雪婷的肚子却不曾鼓起来，说是她自己嫌早，不想要。 王氏呢，也把小鱼有一品药师资格证的事儿提前跟杨雪晴夫妇透了气儿，让她事先跟薛府有个商量，免得吃亏——她自己本人倒是乐得促成这件事儿的，左右都是自家人，总好过跟外人共事，多出许多担心来。 还有，便是那燕南侯府了。 小鱼仍旧常去十三的向阳居看顾，却对十三再难向从前一般玩笑，就像对杨冲一样。十三不明所以，等见了杨冲才明白过来，自知理亏，也不再解释，只是时不常的问小鱼药田的事儿，小鱼不冷不，也不恼怒，仍旧时不常的说些混话逗她。 倒是十二那里，因为江伶的关系，小鱼时常过去看看，只是十二见自己在了，小鱼就尴尬，后来每回小鱼去，他都避出去。 小鱼不知道江伶是不是知道对面坐着的是自己，只知道江伶愿意接纳自己，自己给她诊脉、喂药，她都温温柔柔、老老实实的接受，连迟疑都不曾，这原本让小鱼有些怀疑，是不是江伶恨不能自己给她喂下去的是一粒毒药？ 小鱼不知道。 她只能拼尽了全力给江伶看病，配合着阿朵给她的药，可是因为时间太久，即便是视力和听力，都已经无力回天，这让小鱼有些焦躁，甚至有些气馁——自己两世学医，到最后还是不能救治想救治的人，舅舅杨孝亭，直到现在还不能说话，子也不爽利；如今江伶又遭了这样的难…… 别说跟自己没关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感觉，跟亲手杀掉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个，小鱼忍不住，把脸埋在江伶的手心里大哭起来。 “小鱼……不要哭……” 哭着哭着，小鱼耳边忽然响起了江伶的声音，那声音好像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重重阻碍，缓慢，却清晰的钻进小鱼的耳鼓里。 小鱼吓了一跳，连忙抬头去看江伶，只见江伶的眼睛仍旧是灰的，纤小的樱唇也仍旧是闭着的，那声音却不绝于耳：“不要哭……” 啊！ 小鱼忽然想起来，当年在闲悦山庄时，自己的眼泪落在了十三公子的手背上，第二便听到了几句十三的心声——难道，自己修习了蛊术，这眼泪的功能便比从前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