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章 谁才是爷（二）
“您是，您是，”小鱼的态度非常恭顺，“你份上是，别上也是，小鱼就算重新投胎在贵人家，也没本事当爷的……” “还敢巧言诡辩……”十三公子本待继续训斥，却忽然想起小鱼的“诡辩”似乎偏题太远，连忙把话题拉了回来，“你既然心里头清楚，怎么还敢管着小爷的饮食？” “公子爷患瘾疹多年，难不成没有一位大夫跟您说过，鱼虾之类的海物均属发物，特别是公子爷患病的当口，此类发物都会发毒助邪，加重公子爷的病？”小鱼做出一脸的难以置信。 按理，对于十三公子这样的慢荨麻疹病人，食物忌倒不是特别重要，但发病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更何况，中国古代也好，大衍朝也罢，因为运输困难的原因，即便是富贵人家，内陆地区也是很难吃到海鲜的，更别说吃海鲜跟十三公子发病这两码子事儿赶在一起了，所以，十三公子不曾听说也算有可原。 “谁知你这小呆鱼说得是真是假”十三公子口气上便弱了些，心里头想了又想，既怕小鱼在寻机报复，又舍不得那即将到嘴的美食，便故意吩咐嫣儿，“管它是不是发物，小爷今次偏要吃了再说快给小爷端上来” 嫣儿瞧了小鱼一眼，终归不敢忤逆十三公子的意思，便吩咐小丫鬟再把那两碟子美食端上来，重新放回十三公子面前。 十三本以为小鱼会再拦着他，谁知小鱼只是默默的看着，一言不发，甚至连急躁不甘的表都没见分毫，心里头倒觉得吃起来都没趣了，便主动小鱼：“我就知道你在糊弄小爷——啊哈，小爷知道了，你是鱼嘛，这些虾兵蟹将都是你的同类，你见小爷吃他们，物伤其类……哈哈哈……” 他在嘴上占了便宜，心里得意得紧，索连筷子都不用，直接伸手拣出一只凤尾虾便要吃。 “小鱼说过，若保养得当，公子爷的病症才得根治——这饮食忌原也是保养的一部分——不过您是爷，想听小鱼的建议便听，不想听便不听，只要到时候小鱼治不好公子爷的病，公子爷也不违约打赏就成。” 十三公子拿着那只凤尾虾，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犹疑了好一会儿才随手一扔，敛眉发怒道：“还是为了那赏好小爷就不吃这一个月，省得你到时候根治不了小爷的病，又来诡辩” 当下还挥手吩咐屋里头的众丫鬟：“从今起，一个月内，饮食起居上都听从这位安神医的谁要是自作主张，引得这位安神医把治不好病的缘由赖在你的头上，你便来给小爷治病治不好，杀无赦”话一说完，十三公子便转头看向小鱼，“小爷一向一视同仁，这屋子里头的丫鬟都杀无赦了，您安神医也是一样的待遇切记” 气撒完了，连饭都不再吃，便拂袖而去。 嫣儿等大丫鬟在一旁有些发急，连忙追上去哄十三公子吃饭不提。 小鱼的脑子里却只有“杀无赦”那三个字。 难怪王氏不准杨家后代学医，你若给平常百姓治病也就罢了，若给达官贵人，特别是这位份不明的公子爷治病，人家稍不满意就有资格要了你的小命。 可是，自己若是不多注意些，事事都由着这位爷的子来，让他还像程汉儒那般时时瘾疹发作，那不更是罪大恶极？到时候，还是一样的前功尽弃。 她这边正想着，那嫣儿便已重新跑了出来，冲小鱼怒道：“你既然管着公子爷的饮食起居，不让爷吃这个吃那个，是不是也该过去求爷吃饭？难不成公子爷不吃饭也于病有利？” 小鱼却不想开这个头。 十三公子虽然跟杨冲差不多年纪，心智却仍旧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此刻那不吃饭来威胁自个儿，自个儿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便得处处哄着他——说个不贴切的比喻，你瞧瞧哪家追着喂大的孩子生得壮实？越追着喂他越不吃，索饿他一两顿，让他自个儿来吃。 所以，小鱼只是微笑：“公子爷既不想吃，那就不吃了，也免得夜里积食。” “你……”嫣儿原本生得清秀，听小鱼这么一说，面色却难看极了，“难不成因为害怕积食，就连饭都吃不得了？” “自然吃得，但也得公子爷自个儿想吃才成。” 嫣儿正待发怒，旁边又走过来一位跟嫣儿穿着一样衣裳、梳着一样头发式样的女孩子过来，她轻轻捏了捏嫣儿的胳膊，示意嫣儿稍安勿躁，便转过头对小鱼甜笑：“安神医，奴婢知道您是为公子爷的病好，却也不能太强硬了好——有时候，您惹得主家不满，就算治好了病，那命也是留不住的。” 说完了，也不理小鱼，便牵着嫣儿的手再去求十三公子。 小鱼自然知道她说得在理，心里却早在上山时就想好了应对十三公主的对策，决然不能因为谁的一两句话就随意更改——要让十三公子吃饭也不难，只要自己离了这屋子，再有丫鬟们求着，他自然肯吃了。 她拿定了主意，便招手叫过一名小丫鬟，笑问道：“平常哪里给公子爷烧水药浴？” 那小丫鬟虽知她惹恼了十三公子和大丫鬟，却并不敢一下子便轻慢她，便亲自引着小鱼到了后院的小厨房，对小厨房的管事苏大娘道：“这位是安神医，会留在公子爷的凤凰阁给公子爷治病一个月——公子爷方才吩咐了，这一个月内‘饮食起居上都听从这位安神医的’。” 那苏大娘虽然点头应承，看向小鱼的目光却满是怀疑。 说来也是，谁见过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被人称作“神医”的？就是从前大家伙儿称呼金泽为“小金大夫”，那也只是看在程汉儒的面子上，客客罢了。 小鱼被架到这个位置，哪怕只是十三公子的揶揄，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索对苏大娘笑道：“以后还要大娘多多帮衬——小鱼此刻带了药包过来，不知哪位jiejie给公子爷烧水洗浴？” 苏大娘立刻喊过一个扎着两条短鬏的小丫头过来，对小鱼笑道：“您吩咐她便是了。” 小鱼谢过苏大娘和带她过来的那个小丫鬟，便问那小丫头：“你叫什么？” 那小丫头虽然年纪跟小鱼相仿，此刻却有些害怕，不知小鱼到底是什么来头，只低着头诺诺应道：“奴婢名叫桂花。” “桂花，”小鱼笑着拿出那药包，细细吩咐道，“给公子爷烧水的时候，把这药包放进一个小盆里，小盆里盛着凉水，也在火上烧沸，烧沸后改小火，一点一点的把药包里头的药熬出来，等公子要的水烧好了，便把这小盆连同洗澡水一起给公子爷端过去，直接倒进浴盆里——熬药的时候我也会守在这儿，你帮着我，告诉我什么东西在哪儿就好。” “是……还是让奴婢熬吧……安……您……安神医……”桂花不敢让小鱼做这些粗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合适，生怕一句话说错了，惹恼了贵人。 “我自己来，你帮着我便好。”小鱼笑着安抚她。 桂花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帮着小鱼把那药包熬上，自个儿便去一旁烧水。 小鱼坐在一旁，见此刻厨房里没什么人，便随口跟桂花聊些家常，比方你是哪里人，多大来的庄上之类的，桂花初时不敢应答，后来见小鱼很是和气，便大着胆子道：“奴婢就是这山下芙蓉镇的，九岁便到庄上烧火，先前是在别处，后来便被调来凤凰阁。” 小鱼很想问问，山庄的管家是谁，叫什么名字，什么样的年岁样貌，可她初来乍到，跟桂花也是初识，并不敢随意发问，好在还有一个月呢，自个儿住在凤凰阁，只要多加打探，还能不知道哪个是管家？ 而且，杨冲今跟她说，还有好多事儿要跟她细说，说不定已经知道一些蛛丝马迹，要叮嘱自己呢。 所以，她便仍旧只是跟桂花说些不疼不痒的闲话，心里头等着杨冲什么时候能来找自个儿。 等一切都备好了，苏大娘便吩咐壮实的婆子把水给上房抬过去，另有小丫头端着那盆药水跟在小鱼后，等进了上房，小鱼见桌子上的吃食已经撤了个干净，便知道十三公子定然已经吃过饭了，遂放了心，亲自看着婆子们弄好了洗澡水，她把药水倒了进去，探手试了水温，便对那几个婆子说道：“下回都是两桶凉水，两桶水，另留两桶水放在旁边备着，好让公子爷多泡一会儿。” 有个胆大的婆子问道：“两桶水……不是太了吗？” “不妨事，些正好。” 那些水烧开了，再抬到上房，就算有些保温措施，也只剩八十几度了，再倒进浴盆，兑上凉水，再把那小盆药水倒进去，最后那水温也就四十一二度，洗澡稍嫌，泡药浴却是合适的。 “平常公子爷洗浴……”那婆子还想争辩。 “都说了都听安神医的。”十三公子忽然出现在门口，冷着脸看着屋里头的众人。 那婆子立刻噤了口，同早就关紧了门窗的丫鬟们一道低下头退了出去。 屋子里转眼又只剩十三公子、嫣儿并那个不知名的大丫鬟和小鱼四人。 十三公子仍旧被嫣儿两人伺候着褪干净衣裳，抬脚要进那浴盆，那脚尖才一碰到盆里头的水，立刻“哎呦”一声把腿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