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姐妹话峰两相对
“韩相公。”吴珠看到一同进来的韩敬儒，笑容有一点尴尬，却还是起身向他微微施了个礼，落座回去后目光闪烁。 韩敬儒却是微微一笑，轻声回礼：“三少奶奶。”面色却是坦然，垂睑而坐。 这二人相见的细微之情尽数落在吴琣的眼中，吴琣突然恶趣味的想：当年婚约如何解除的，她突然非常感兴趣，似乎有故事哦！得了空儿，得好好问问姓韩的。不知如何开口，吴琣只好换上一脸怅然，蹙眉低首，一张小脸哀怨的快滴出苦水来。 室内的气氛一下僵到冰点。 “啊，小妹啊，爹爹的事我早已听闻，只是当时大姐还在永州收茧……唉，我这听说了，是拾急忙慌的往回赶呀！”吴大姐眼见局势僵在一处，急忙先开了口，“你可不知道，今天永州连连干旱，所有的桑园都减产了至少五成，孙家不知受了多少连累，赔进去多少钱呀！我这一路赶呀跑呀的，这不是前天才到的京城别业嘛！你可千万莫要怪jiejie呀！” 吴琣心里嘀咕：怎么一开口就先诉苦呀？抬起头，脸上却本能的演下去，苦苦的一笑，缓缓的摇了摇头：“大姐呀，我听韩大哥说那天在别业你不愿见他，我还以为……你真的……” “哪能呀！早年那些话不过是一句戏言，当时我是气急攻心，爹爹那性子又太急……唉，你是知道真相的，怎么能当真呀！”吴大姐笑道，“我日夜赶路，到别业时积劳成疾，只怕是下人体贴我，没有通传进来。不然，我若听闻是韩相公……又怎么会不倒履相迎呢？”说到这里，她的眼波流转瞟向了一旁正襟危坐的韩敬儒。 照啊！还说没有JIAN情！吴大姐以为吴琣低头垂眼，其实她这点小动作都落在她的余光之中。吴琣急忙拉住吴大姐的手，关切的追问：“那jiejie如今身体可恢复了？” 二姐妹你一句我一句的相惜起来！ “唉，三妹，你可知道，我对当年固执己见定要嫁入孙家有多后悔！”说着，话峰急转直下吴大姐竟开始诉苦，“你姐夫在孙家是庶出的末房，还拖着一个白痴的弟弟，在家里哪有做东家的命，天天不过是奔波在外，像个跑腿的小厮一样。当年我在家里，也是千金之躯，可你看我现在……不光要天天往外跑着打理生意，还得听其它二房的支使，这个家里，又有多少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呀！小妹呀，你以后要嫁，可别再嫁这样的深府大户，不过是说出去光彩而已，其中的苦也只有自己知呀！”说着，又眼光流动瞟了一眼韩敬儒，见他还是不为所动的坐在一旁。 吴琣心里冷笑：这一句句的，无非在说她没有能力决定任何孙家钱财之事，是在堵住求援的口吧！事已至此，还要不要按韩敬儒教好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打动她呢？ 旁的韩敬儒却没有心思听她们聊天，今天改约在这里相见，他就觉得心里打鼓。若是真对亲meimei关爱有加，听闻家中出了事哪里会等在家人上门求助才伸手？若真的是迟迟才得到信息，姐妹急于相见提携，又怎么会不约在府里相见？这位吴大姐只怕是打定了隔岸观火的心思了吧！ “三妹呀，你在家里一直都不管家事的吧？”吴大姐又吴琣将茶杯斟满，“要知道经营店铺可是很难的一件事呀！像我们这次放到山东的货吧，原本以为占了资金那么久，怎么也得盈利五千两嘛！不料，收回来才发现，只有一千两，还要三房相分，再把本钱人工除去，可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吴大姐自顾自的说着生意经，吴琣兴致阑珊的点着头应酬。 滔滔不绝的说了半日，吴琣觉得自己坐在吴大姐面前跟个捧哏似的，只能说：噢，嗯，是，哦。也不知过了多久，吴大姐好似才看到吴琣脸上的僵硬的微笑，突然醒悟了一般的拍在吴琣背上：“唉呀，你看我，一说起生意就拦不住口，倒把这苦都诉给你听了。三妹，你也说说你这次来，想跟jiejie说什么事呀？”说完，一双大眼含笑的看着吴琣，那叫一个真诚。 韩敬儒听到这里，对吴琣使了个眼神，心想怎么也不能白来呀！还是依计行事吧！ 不料，吴琣却冷冷的对他一摇头，小嘴一撇站起身来。 韩敬儒看她那个样子不由得一怔，她……她要做什么？ 吴琣起身一脸堆笑的走到吴大姐身后，伸小手在她肩头揉捏，笑意盈盈的道：“不过，好歹jiejie得到一位真心相爱的相公呀！看如今jiejie这一身绫罗绸缎，珠钗玉镯的，姐夫一定是很爱你吧！” “咳，三妹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吴大姐换上一脸怨怼，“好多事情不亲身处置是不可能知道的。明面上，我们夫唱妇随，他对我恩爱有加，可其实呢，这些都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呀！而且，孙家也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富贵，大多数的钱都是一转手就填回生意里，能用来吃喝玩乐的钱多一分都没有呀！”看吴琣一脸不信，她急忙扯过袖子道：“这衣服你看着像是上好的阮罗，可其实你摸一下就知道，不过是纻布而已。阮罗要三两多一匹，纻布不过一两出头，唉，这些都是表面光鲜装给别人看的呀！” 哭穷！吴琣暗地嗤之以鼻，却装作惊诧的搭住吴大姐的肩叫道：“什么？大姐，你好委屈啊！那，那，那你这一头珠翠……” “唉，不过是一些鎏金假玉罢了。”吴大姐叹了一声。 吴琣伸手扯下吴大姐头上最小的一支珠钗道：“唉，姐夫怎么能这么对你？不过，话说回来，这支珠钗做的倒很像是真的，手感也沉，珠子也润。” 吴大姐急忙自她手里接了回来，笑道：“其实，只有这一只珠钗是真的，其它……” 话还没说完，吴琣就快手快脚的扯下她头上三只金钗，一只步摇笑道：“那这几件假货就请jiejie送给小妹玩二天吧？小妹如今是身无长物，多两件假货傍身也能骗骗无知群众啊！” 假话在前，吴大姐明知那些都是真货，也不好意思张嘴要回，只好强点点头道：“小妹呀，你把假的还给jiejie吧，哪天jiejie给你打对真金的送过去。” 吴琣立马义正言辞的推辞道：“姐，你在孙家又说不上话，别为了给我打造个钗锾被夫家嫌弃！你如今也没有娘家可依，若是姐夫哪天把你扫地出门，可是连个接应都没有呀！”说着，把那几样东西收入怀里，对吴大姐展颜一笑道：“小妹我年小，一定听jiejie的话找个好夫君，到时jiejie就不用担心会被姐夫家休掉了。” 吴大姐深觉被自己搬起的石头埋了起来，只好讪笑着点了点，又rou疼的看了一眼收入吴琣怀里的首饰。 “还有啊，大姐……”吴琣又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对吴大姐道，“其实你作为孙家的儿媳也有不对的地方呀！” 这话一出口，吴大姐一愣，没想明白哪里又不对了。 看她一脸的茫然，吴琣语重心长的道：“大姐，这无香苑位置金贵，摆放一看都非俗物，在这里只怕是消费不菲呀！你要是真没有什么钱，就约小妹在街边茶寮相见好啦！一家人嘛，何必打肿脸充胖子，还浪费这钱，喝这一杯也不知多少两银子的茶水。大姐与我见面一没有生意可谈，二没有利益能带来，无端端的让姐夫家心疼银子。所以呀，大姐以后还是不要再这样大手大脚了。” 吴大姐脸上更是挂不住，这里是京城有名的茶苑，如果不预先存入千两以上的银子，无香老板根本不会接待。吴琣这样当面提起，当然是在嘲讽自己刚才说的话都不是真的。吴大姐只好再解释一下：“这里是孙家包下的雅间，反正是常年付款包用的，我来也不必另行花费的。只要报个孙家的头衔，自然会有小丫头记账。你jiejie我哪有那么多闲钱在京城花费呀！” 吴琣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明白，是长期包房不用另行付费，对不对？哦，那小妹我若是报你的名号，是不是也可以约朋友小聚呢？” “啊……这个……”吴大姐一时语塞，无香老板哪里肯记账，可若是不同意，刚才说的话又怎么往回褶？自己这分明是又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三小姐，三少奶奶来此是谈生意的，你来此胡闹又没有孙家的信物证明自己的身份，这不是让三少奶奶为难嘛！”韩敬儒看她抢了人家的首饰，还一本正经的教训她，早就想笑了。这个时机，反正也看清了吴大姐的真实面目前，哪能做放着河水洗船的事，于是，他开始煽风点火。 吴琣抱着吴大姐的手臂，指着她的那只手镯道：“大姐，那只手镯能不能当信物，你送了给我，以后我来就亮给他们看，不就得了？” 那只手镯是今年生辰时，孙红海刚刚送给她的，足足有三两黄金重，这要是让吴琣再摘了去吴大姐非心疼死不可。她急忙一摆手道：“不用，不用，你来了只要报是我的meimei就好，我们会儿去跟无香老板打个招呼，而且，无香jiejie你小的时候也见过的，没事，没事。” “那我就先谢谢jiejie了。”吴琣巧笑倩兮的对着吴大姐一拜。 “我想起府里还有点杂事没办完，小妹若是有兴致就多玩一会儿，我先回去了。”吴大姐被吴琣洗劫一空，赶紧想辙回府，于是起身向二人道别。 “大姐不远送了啊！”吴琣依在罗汉榻上，懒懒的靠在软垫上，笑容可掬的目送大姐转出雅间，心里却是冰冷一片：事到如今，冷暖自知呀！ 而吴大姐那边下了楼，找到小月、小楼二位跑堂伙计，结了账又多谢她们今日的招待。又婉转的表示：自己与吴家早已断绝了关系，若日后这丫头再来，定然不要让她进到店里。 打点好一切，她转身出了茶苑上到车上，真是没有想到，小妹变得这么市侩刁蛮，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见面的好。经过昨夜一夜思量，她知道夫君不想以银钱接济小妹，可自己又实在不想把小妹接进府里。她根本不是担心小妹会被夫君那个白痴弟弟娶了，她更担心的，是自己这位夫君的心性。成婚前，她并不知道孙红海其实是个贪恋女色之人，如今成婚数载，她可算是想尽办法挡了孙红海招蜂引蝶招来的各色莺莺燕燕。这些年来，这些苦她只能自己吞入肚中，自怨当年执意妄为。可惜，她与吴家绝情在先，连个诉苦的地儿都没有，她只觉得心里累得很。自己小妹的美艳，她看到眼里，哪里又敢让她入府而住。 “回府……”吴大姐长叹口气，闭目靠在车壁上。外面小丫环一声令下，旺罗轻扯马缰驾车向孙府行去，小丫环则亦步亦趋的跟在车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