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家（下）

    当天下午苏意就提上简单的包袱登上了前往M市的火车，最便宜也最慢的火车坐起来很是遭罪，更何况现在还是夏天。

    拥挤的车厢里到处散发着奇怪的味道，三天后苏意从车上下来，只觉得全身器官都好似移了位，腿脚都坐肿了，更别说一走一动间身上散发的异味就算熏不死外人，也足以让自己倒胃。

    然而她现在没钱去住旅馆，只得在下一班火车进站前找到一间快餐店，在众多异样的眼光下躲在免费的洗手间里草草的梳洗一下，苏意发现自从自己醒来，学会的最厉害也是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忽略别人的看法，换言之，即脸皮子越来越禁得起推敲了，而这种无师自通的技能在之后还得继续运用下去。

    通过那张身份证明上的信息得知，苏意的老家在Y省一个偏远的山村里。Y省在全国排不上号，交通本来就不便利，去苏意老家更是要转乘N次的车，从火车坐到汽车，最后还要搭便车，M市只是中转站。

    等苏意到达自家村子所隶属的县城玉普县时已经又过了两天，她实在忍受不了乘车的疲劳，花了十块钱在县城里找了个小旅馆，洗了个澡又眯了两小时才找回些精神继续出发。

    这是她打生下来头一次坐这么久的车，坐在颠簸的拖拉机上，苏意抹了把脸上的汗珠，苦笑，别说这了，醒过来后那件事不是生平头一次啊，她估计这样的日子怕是得再过上不少时日。

    “阿夏，到了，“前头开车的大叔高声叫了一句，把她从丧气的情绪中拉了出来，苏意抬头看了看前方的村寨口，拿上包袱，有些笨拙的跳下车，“谢谢大叔。”

    等搭乘的拖拉机走远，苏意才深吸一口气，提步上前，这里对她而已完全是陌生的地方，她甚至不知道身份证上写的村寨是不是面前这个。

    “苏意？”年轻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苏意偏过头就看到穿着特色民族服饰的少女一脸兴奋的盯着自己，再看到她疑惑的目光后也毫不掩饰笑意：“真的是小意，我是玉丽啊，记得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

    没想到刚进村就碰到熟人，苏意干笑两声，尽管备了腹案，她还是有些不自然：“呵呵，有些印象···”

    那位玉丽显然不在意她是否真的记得，又表达了几句这么长时间没见的感叹，然后拉着她的手，有些伤感的道：“我想你是来送你阿婆的吧，刚好我也才放假回来，走，一起过去吧。”

    苏意正愁不知道地方呢，又不好问人，没想到瞌睡时有人送枕头，她当即点头，走在路上这位热情洋溢的女孩子又问起了苏意这些年的情况，她当然不敢多提，含糊着扯了过去，好在对方心性单纯，话题很自然的被苏意反问过去，小姑娘三言两语的把自己的底儿给交代了，原来她现在在县城里的文艺团里工作，每半年才有一次假，而苏意她阿婆家就在她们家后面。

    “剧团每年都有去省里演出的机会，我也想去外边看看，可是我阿妈不准，“小姑娘满面惆怅的跟她诉苦，看着她的眼里透出点点光彩，显然是羡慕苏意能走出村寨。

    如果是在平常，苏意可能只是配合着笑笑不发表任何意见，然而面对着如此单纯淳朴的眸子，她难得的多话了，“出去看看也不错，不过总归是想回来的。“外面再好，也比不得家，更何况那些好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不过一直生活在安宁下的小姑娘并不懂这些，她只是单纯的好奇，就好像被关在安稳笼子里的鸟儿好奇笼子外面的天空一样。

    苏意阿婆家在村寨的最西边，是隐藏在各式竹楼瓦房后面的一间木屋，远远看过去屋顶挑起的竿子上还系着白色的布条。虽然不知道这边的风俗，但那样子还是让苏意心里下意识的咯噔了一声。

    木屋门前有些冷清，苏意越走近越有些惴惴不安，不敢上前，玉丽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心里暗叹一声，率先上前，推开半掩着的门。

    “谁啊？”苍老的声音由远及近，玉丽跟对方交谈了几句，说的是当地方言，语速太快苏意还在消化中，两人已经交谈完毕出来了。苏意这才看清屋里说话的那人是一位长须银发的老先生，一看到她，那双浑浊的双眼立即盈满激动，握着拐棍的双手不住的颤抖，“妮子啊，你总算是回来了····可惜，你阿婆··她没能等到啊····“

    苏意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眼泪便无意识般流了下来，这样子的情绪来的太突然把苏意自个儿都吓了一跳。

    不过随即想想便也释然了，怕是这身体遗留下来的意识在作祟吧，看来这位苏阿婆对原来的苏意很重要啊，之后苏意这猜测就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明确的答案，原来苏意的母亲早在前几年就生病去世了，阿婆竟是她最后一位至亲长辈，而现在也没了。

    匆忙赶回来还是只来得及在对方的新坟上点一支香，苏意跪在碑前认真的磕了几个头，替这个身体的前主人给老人送孝，三叔公摸着坟头，喃喃地道：“妹子啊，妮子回来看你啦，你见着了就好好的走吧，剩下的事我会交代给她的····“

    两人在苏阿婆的新坟边上待了好一会儿才下山，苏意扶着三叔公，张张嘴想问往哪去，却又觉得不好开口，便任由老爷子带着她往西边走。

    “三叔公，我··阿婆走的时候有说些什么吗？”苏意忍不住问。

    三叔公一顿，叹了口气，说：“你阿婆等了你三天还是没能挺过去，后来脑子已经糊涂了，倒也没留下什么话，只不过她放不下的我也清楚····“三叔公敲了敲烟袋，语气突转：”妮子啊，你年纪轻轻原不该被耽误了，但是我个老头子也是没法子啊···”

    三叔公语气里的不得已和满脸的无奈让苏意有些疑惑，这是准备托付什么吗？她记得夏老爹临终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只不过当时是把“夏光“交到她手里。

    苏意一时恍惚，还没来的及继续问便被带着进了苏阿婆那间木屋。

    木屋外面看虽然小，里面的结构却是不错的，空间刚好，只不过昏暗的紧，门窗紧闭空气有些不够流通，有些霉味。